可有什么办法呢。
不过顾及成年人的面子罢了。
他正想着,身后的门忽然被拉开了,陆向阳看似若无其事地站在门后,朝周奚挥了挥手。
“奚哥。”陆向阳脸上带着种强作镇定的痕迹,“你……能拉我去送个货吗?”
陆向阳这单月饼的送货地点不太讨巧,离市区还有段距离,临近沿海的新开发区。陆老板之前也打算过到那边去开店,地理位置虽然是偏了些,但店租比起城中心的确是便宜不少。
但他最终还是没到那去。
用陆向阳自己的话来说,那里没有烟火气。
新开发区周边的配套尚未齐全,加上工业区和企业扎推,居民的入住率很低。上个街都看不见几个人影,只能见到路上来来回回疾驰的货车,一路尘土飞扬。就连出门买个菜要开至少二十分钟的小电动。
相当冷清。
他做的本就是烟火腾腾的工作,陆向阳对这一点接受不了。
相比之下,花卉街道可就热闹多了。
周奚开着车,他看侧镜的时候余光从副驾驶上微微略过去。陆向阳双手抓着手机,人松松垮垮地半靠在座椅上,只望着窗玻璃发呆。
神色异常平静。
路上的风景在飞快地倒退,像某部电影里急速的转场。
这种表情不太适合出现在陆向阳脸上,周奚想着。
自打遇见陆向阳开始,周奚能回忆起的神情有许多,要么是阳光四溢地笑,要么是盛怒下的暴躁,甚至是被辣椒沾了眼睛哭得两眼通红,他都见过。
唯独没有见过他这样冷淡的样子。他的眼底似乎有一种暗流涌动的悲伤,在厚厚的冰壳下翻滚,像极了被吞没了声音的画面,藏着无声地嘶吼。
周奚甚至是生出一种错觉,他觉得陆向阳这么多年来仿佛一个向前奔跑的孩子,从未停下,身后的阴影接踵而至,急追慢赶,想要把他吞入黑暗之中。
可他从未放弃,也从未认输。
他是不是很累。
“快到了。”周奚在减缓车速的时候轻轻提了一声,“你联系下取货方。”
“唔……三八八一,五零四四,九三……”
陆向阳正往一个陌生账户上打钱。他有个习惯,在处理数字的时候一定要念出来。
周奚默默听见他完整地读了两遍账号数字,又完整地读了两遍转账金额。
应该是在给家里转钱。
“到了。”周奚说。
“啊,对对。”陆向阳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我微信找下订单老板,取货人,苏小姐……”
两个人一路都没说上话。周奚把车停稳了,从车里的储物盒里给陆向阳抽了瓶汽水。
“拿着。”周奚看着他说,“你……喝两口。”
他把“没事吧”被生生咬断了,生生别成另外一句毫无相关的话。
陆向阳这才感觉到口干舌燥。今天一早从开始干活就没喝到过一口水。他接过来在手里攥了攥,抬头对着周奚慢慢一笑:“我没事。”
明明答非所问,却又心知肚明。
周奚垂下眼去。
怎么可能会没事呢。摊上这种事情,面对着自己父母,谁能够得心应手。
小时候觉得作业考试不容易,总害怕找不到正确答案。可真正长大了才知道,原来最难的问题,是没有准确答案。
人甚至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陆向阳仰头灌了两口,认命一般轻轻叹了口气。
他抬眼看了看身侧的周奚,儒雅的男人正把手搭在方向盘上,指尖在皮革表面慢慢地摩挲。
周奚开车很稳,不急不冲。车后座上叠罗汉似的月饼礼盒,高高低低地摞了好几排,竟连一盒都没有翻倒。
这也多亏小花。每次装车的时候都能把盒子整整齐齐地填了进来,结构稳定,边缘整齐,深得俄罗斯方块的游戏精髓。
要不是心里有事,陆向阳几乎能一路睡过去。
“奚哥。”
“嗯?”
“我是不是没有赚大钱的命?”陆向阳沮丧地说,“再过几天就是社区自办的中秋晚会,前阵子刚签的订单合同,要供应全场的甜品台和月饼,量很大。我本来想拿今天这笔订单赚下来的去换个烤炉,现在却……”
效率跟不上,其他无需多言。除了没命地加班加点,赶不上的就只能是退单了。
陆向阳越说越小声,他低头咂了咂嘴。
这瓶汽水喝到嘴里都不觉得甜,碳酸气泡在舌尖沸腾着,有种奇异的刺痛感。
他在手里转了转瓶身,上面印着:无糖苏打。
有点讽刺的意思。
周奚说:“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