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珩思及一事,忽而道:“说起来,大哥,我们当时在车站里扮的还是《时政新报》的记者呢,这地方人来人往的,哪有不透风的墙?”
年轻人道:“你又安知你我不是在井里?”
他随手从中抽了一份,摊平了。
陆白珩似乎从他的话里听出些冷飕飕的自嘲来,只是没来得及接茬,就被居中的蝇头小字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那是一份国民政府答日本驻华大使的辑录,上书“锦城一带并非向前拟定之口岸,所请设馆派领一节, 于约无据, 于理不合,故不予照办”云云,竟是一举驳回了日方在蜀地设领事馆的所请。
驳回了?
“这领事馆是假的?”陆白珩失声道。
年轻人道:“假?它都落地生根了,如何能算假?充其量只是名不正言不顺——只要寻常人不明就里,杜凤山那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迟早有弄假成真、拔除不尽的一天。”
“不错,”陆雪衾道,“杜凤山亦需仰仗他背后的武备军。”
“这两个蛇鼠一窝的东西!”
陆白珩忍不住道,再一细看,这一则消息竟然已见报月余了。口水仗打了不少,殊不知这一枚钉子已挨着锦城,钉进了闭塞的巴山小城里。不,还不止,要是杜凤山吃下了锦城,龙川寿夫的耳目便可遍及蜀地,到那时可就是无所顾忌了。
“原来打着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陆白珩道,“难怪这家伙畏首畏尾的,还得靠小白脸儿拐带女子,这勾当要是走漏出去......你看见刚刚那酱鸭的脸色了没有?”
“大记者——”年轻人忽而道。
陆白珩还没意识到对方在叫自己,直到年轻人指了一指他胸前的相机,方才醒悟过来:“做什么?”
“不论看见什么,都拍下来。”年轻人道,“进城不远处,镇西南十里街,有一家美术照相馆,里面应当有暗房,可以亲手洗相片。你拿到之后,不要声张,设法投到火车站里,哪些人是记者你应当认得出来吧?”
陆白珩乐道:“那是自然,我这就去搅一搅浑水。你这个唱大戏的,倒是什么都懂一点儿。”
他是乐得见这伙日本人吃瘪的,语气不免轻快起来。
在他看来,蜀人性烈,断不会忍气吞声,领事馆要是乱作一团,他们兄弟二人何愁不能脱身?等甩脱了龙川寿夫的耳目,这窝囊日子也就到头了。
“喂,我们这可是往返几十里路,你们要是出去了......”陆白珩忍不住看他一眼,道,“拿什么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