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号人物,也会被酒意驱使着,跑到路上来醉卧么?
陆白珩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抓着他不放么?我先前为了探听消息,夜里在庙门边晃悠,这小老儿虽腿脚不中用,却听到动静,叫唤了一声,当真死盯着庙门,他竟然会喝酒误事?”
梅洲君的疑虑和他不谋而合,不由得身体前倾,认真起来。
陆白珩道:“我盯了他一会儿,好不容易醒了酒,人却惶恐得不像样子,只说是有鬼,喊了两声,见我是生面孔,又不肯说了。我设法激了他一激,说他心不诚,佛前亦能装鬼,这才气出了几句老实话,你猜,怎么说的?”
梅洲君道:“哦?天底下竟有人能中你陆小老板的激将法?别是信口胡诌的。”
“呸,”陆白珩急道,“他说的是真话!”
前一天夜里,盐神庙确实闹鬼了。
罗老伯早些年守夜是绝不入睡的,只是年纪上去了,打盹的时候难免多了起来,那瞌睡来无影去无踪,仿佛鼻尖上一只六脚攒动的苍蝇,一个哆嗦就会惊飞。
他在傍晚闩了门,就撑着方凳,坐到蒲团上,吃些小酒提神。不知为什么那天特别吵闹,先是屋顶,翻修屋顶的劳工仿佛忘了时候,仗着手脚麻利,大晚上在神灵头顶上动土,实在是不应当。
吱嘎,吱嘎......咝咝咝......
罗老伯心里冷冷地泛起了怨气,盯着神龛里探出来的两只鞋履,眼神渐渐涣散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盐神的鞋尖轻轻动了一下。
罗老伯还道是眼皮打战时的重影,猝然惊醒时,那声音非但没有消散,反而近在了耳边,像是勒进脖子的钢丝锯,在血肉间滑腻地回响。
什么声音!
他被这样一个念头惊得颈后发寒,但很快意识到了这点惊怖的来源——盘坐在神龛中的盐神老爷,竟然在这响声中阴沉地发起抖来。盐神像异常巨硕,在一众悬塑之中,称得上顶天立地,连面目都灰蒙蒙地隐在梁下。
此时此刻,一个徐徐升起的寒战,从鞋尖一阵阵打到龛顶的红布上,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这蒙尘千年的泥壳中扑出来。
——吱嘎吱嘎吱嘎......砰!
盐神顶上,连灯火都照不亮的黑暗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像是有人从酣睡中醒来,猝然碰壁,慢慢转动脖颈,用两边冷硬的颧骨摩擦着房梁。
窸窸窣窣,吱嘎吱嘎。
它在看,透过房梁间的缝隙,直勾勾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