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洲君只来得及捕捉到他脸上一掠而过的痛色,他已在一片死水无波中,重新将眼镜戴上了。
“起雾了,这样看得真切些。”
这个动作透着一股书呆子气,霎时间将他拉回了人间,梅洲君却笑不出来。
这时真真切切地看去,连暮声远不如想象中那样纹丝不乱。正相反,他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眉目亦被洗濯出幽幽的冷黑,整个人如空心木一般,枝干挺拔之中,透出望不见底的疲乏。
说来也可笑,他与连暮声仅仅一墙之隔,却皆已是世间无名之鬼。
“先生,先生!”卖花童子道,“你......我也不知道你要来寻谁,这一枝杏花您收下吧,访亲问友都能用上,算我答谢你帮忙拾篮子!”
连暮声一怔,道:“多谢。”
童子拣了一支最浑全的递给他,转身便道别了,连暮声默立凝视片刻,将这支杏花佩在了门上。
这呆子还不走!
也正是在这一瞬间,梅洲君忽而听到了一声鸡啼,仿佛隔着数道巷子。紧接着是第二声——
一股极度森寒的危机感直贯后背,这绝不是报晓,糟了,陆氏的人这么快寻过来了么?
梅洲君不知哪里用来的力气,五指猛然抠进墙里,借力站直了。仅仅是嘴唇翕张,对方便如有所感,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
门锁虚挂着,在这磁石般无声的指引中,他扭开了锁条,整个人支撑不住向外倒去。连暮声一惊,立时抓住了他的手腕。
“嘶......你不要命了么?来这里做什么?”梅洲君道,“快走!”
连暮声看了一眼他的手腕,并不发话,而是将他轻轻带进了怀里。这怀抱之中也泛着潮闷的水汽,梅洲君却顾不上这许多,扭头看时,小巷的尽头已然摇曳起了一点红光。
血灯夜行!
“抱歉,你看上去状态不佳。”
这呆子温声解释道,只是握着他肩侧的手指越来越用力,甚至让他感到一瞬间的疼痛。下一秒,他身体一轻,竟被打横抱了起来。
“来不及了,退回门内......”
说话间,第三声鸡鸣已至,那声音异常短促凄厉,简直像是被一刀截断了气管,在血泊之中嘶鸣。
——砰!砰!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