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挣得钵满盆满,邻近几条渔船却被这阴晦天色耽搁在岸边,打渔的愁见下大雨,便蹲在矮舱边上抽旱烟,一时间只见一片昏蒙之中,闪动着数点火星。
“渔老大,这么早出船回来了?”
“我们兄弟几个眼前都昏蒙着,可比不得你这鸬鹚眼睛亮啊,怎么,这就有进账了?”
“老八的本事。”船主人道,抽去鸬鹚老八颈上的细绳,从鱼篓里拣了条尺把长的抛给它。
鸬鹚吞鱼的场景,本是无甚稀奇的,只是站在近旁的人,却听到了一阵渗骨的闷响,仿佛两扇石碾相密合,底下连骨包血泉涌而出。
直到这时,鸬鹚口中的锯齿铁夹才幽幽一闪。渔老大显然对这尖嘴颇为忌惮,趁着它吞咽的当口,往上头扣了一只铜嘴套。
“水深鱼活,不好捉,”渔老大道,“有一尾小鱼在鸬鹚阵里伏窜了个把钟头,终于教老八啄了个正着,是该好好犒劳犒劳,这小东西胃口见长,非八尺活鱼不啖。”
“鱼呢?”
“沉底了。天冷得很,借点火?”
“来呗。”
渔老大踱了几步,忽而借着船舱的荫蔽,闪电般腾出手去,抓住了渔夫一条右臂,再收手时,那一条红绸已然滑到对方腕上,系成了活扣。
他的口型亦随之一变,双唇岿然不动,字句都被束成了微不可闻的气流,即便附近有精通唇语的高手,也难以窥得他接下来的施令。
“上头最新指令,雪衣人一伙的切口尚未探明,凡事小心,务必将王文声一行截杀水下,不留活口。”
“不等上岸?这地方人多眼杂,又是人家的地界,恐怕动起手来,不好收场。”
渔老大已接过旱烟,长长吸了一口,笼罩在火光中的半截面孔透出深邃的古铜色,他没说什么,先前发话的渔夫却脸色骤变,赶忙道:“俞大组长,我不该揣测委员长的意思……”
渔老大摆一摆手,道:“不是这个意思,你说得不错,在外头的时候,老实听话,大多是成不了事的。”
他这话说得颇为悖逆,渔夫抹了抹额角的冷汗,面面相觑,却听他咬着烟嘴笑了一声,道:“只不过么,他老人家最忌讳的,就是不听话。因此这行事亦得有所讲究,如剖鱼一般,留个漂亮的头尾,中间的肚子还须灵活做文章,甭管里头换了几轮肠子,只要照着他画的轮廓,把事情做圆满了——这一番话,还是白老三告诉我的,难怪这小子爬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