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忡地举着手机,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直白,涌上些说不清的难受,不明白为什么。干涩地说:“那我挂了。”
陈锋没有回答,我也没有,但谁也没有挂掉电话。似有若无的呼吸在耳边响了很久,他终于沉声开口:“林曜,我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要给我发消息?”
“我......”我的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几乎是微不可闻的呢喃,“我有些担心你。”
我担心陈锋,那些不可言说的情绪全都笼统地归为‘担心’,落在耳边说不上的欲盖弥彰。我突然后悔接起这个电话,又不舍得挂断,沉默地等待他的回答。
那些压在心底真正想对陈锋说的话,都是禁忌。
耳边很安静,安静到我几乎以为没了声息,忽然响起陈锋的一声:“我能相信你吗?”
他的咬字很重,像是贴在耳侧,感受到极力隐忍的颤动,和喷洒出的呼吸。一字一句潮湿而压抑。
“林曜,我真的能相信你吗?”
我说不出话,更不明白他需要什么样的回答,苍白地重复:“......我是真的很担心你。”
这不是陈锋想听到的,我猜想。他的呼吸很沉,很紧促,沉默过后哑声说:“小曜,我相信你。这是最后一次。”
有一瞬间,我想起很久之前,因为晚归而错过与陈锋一起过生日。争执过后,他也是这样贴在我耳边呢喃:“我相信你,小曜,我再相信你一次,好吗?”
最后一句话不是他在问我,而是在问自己。
我迟缓地回以一声‘好’,电话传来一阵被挂断的忙音。亮起的屏幕上是陈锋刚发来的短信,一串陌生的公寓地址。
从前的无数次都没有成为最后一次,那这一次真的会是吗?
茫然,犹豫,与想见陈锋的心情全都汇聚成一股异样的冲动。我去到那个地址,按下门铃,几秒的等待被拉扯得格外漫长。门终于从里面打开,我猝不及防对上陈锋漆黑的双眼,在静默中一阵失神。
他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么瘦。眉目压着挥不去的阴沉,也像是学会了掩藏,看见我时扯了下嘴角。
“你来了。”
这一声被压得很低,有些哑。
踏入房子的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喘不过气来,映入眼底的陈设全都熟悉到了极致。我扫了一眼后就再也看不下去,回过头忍不住发颤:“你怎么......把房子装了这样?”
墙上的挂钟,客厅里的茶几,隔开厨房的玻璃门,甚至是摆在玄关处的鞋柜,都与家里的布置一模一样。我几乎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陈锋说:“你不让我回去,我还不能把房子装修成一样的吗?”
我听到这个解释几乎想反问他一句‘你疯了?’,对上陈锋的双眼后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现在终于相信陈锋是真的病了,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病入膏肓。
“......你有没有去看过医生?”
坐下后,我干涩地挑开话题。陈锋倒了杯水,没有抬眸看我,“看过,医生说不严重,按时吃药就能调整过来。”
说到‘吃药’两个字,他蹙了下眉,还是和从前一样流露出些熟悉的排斥。我紧绷的心情松下一点,轻声问:“你是在什么时候检查出来的?”
“住院那段时间。医生看我每天睡不着,状态也不好,劝我有空去精神科看看,我就去了。结果一查真的查出了病。”
说完后他自己都笑了,很轻一下,夹杂淡淡的自嘲,“林曜,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我不自觉攥紧手里的杯子,“这不是你的错......”
“这的确不是我的错,”他垂下眼,盖住一闪而过的暗沉,“这是你带给我的错,”
我的心刺痛了一下,沉默半晌,没有反驳。
陈锋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说过我听,也是在说给自己:“林曜,我有时候觉得你怎么那么招人恨,有时候又觉得这都是我活该。明明分开就能解决的问题,我还要一次次的给自己找不痛快。现在不仅腿好不了,脑子也出了问题,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是我自作自受?”
“陈锋,这个病可以慢慢治,”我有些苍白地安慰,“以后的时间还那么长,肯定来得及。”
他似乎被其中某句话触动到,抬头看向我,深黑的眼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刺痛,一字一句说道:“对,以后的时间还那么长。你是想今天过来可怜我,可怜完后就当一次性付清以后了吗?”
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想,哑然失语。很久以后才找回声音:“……不是的。”
“小曜,我是真的想再相信你一次,最后一次。”
他再次重复道,将一切情绪压抑在沉重的声线里:“你会和他分手吗?”
我赫然涌上一阵疲惫,按了下眉心别开视线,“你为什么又要绕到这个问题上?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
“你真的觉得够清楚了吗?”
陈锋颤声反问,一字一句仿佛在诉说条条罪状。
“林曜,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想一边和别人卿卿我我,感到厌倦的时候就跑回来找我。你觉得我永远都不会拒绝,就像今天这样,只要发条短信就会主动过来联系。你是不是觉得我永远都会等在原地?永远都心甘情愿地被你骗?”
我耳边嗡的一声,动了动唇,想要说的苍白话语都在心底沉浮,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嘴边。
陈锋说完后逐渐平息下来,他凝望着我,沉厉的话语盖住颤音:“我不会做第三者,也不会和别人一起拥有你。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你会和他分手吗?”
整个房子都静默下来,熟悉的钟声一下下略过耳畔。
我松开捏紧杯壁的手,僵滞良久,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不会,至少现在不会。”
这个答案似乎在陈锋的意料之中。他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过去很久,点了点头,伴随一声低不可闻的笑,“我知道了。”
一刹那,陈锋变得有些陌生。我想要说些什么挽留眼前的局面,又觉得这样的自己根本没有资格。
他抬头看向我,像是要用双眼将一切描摹在心,嗓音微哑:“我们别聊这个了,不然说着说着又要吵起来。你就坐在这里,陪我一会,这个要求总比分手简单吧?”
我知道陈锋是在嘲讽,涌上些道不明的难过,答了一声‘好’。他沉默两秒,突然开口问道:“小曜,我原来问过你一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什么问题?”
“我们在一起的五年里,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他说,“哪怕只是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