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刚落,他又略带委屈地说:“但我真的很想要金色那边。”
金色的,温暖的,自由的,被人关怀又不被拘束的生活。
聂言被触动了,似乎有只野猫用白爪子在他心脏上乱抓乱挠,留下无数伤口,鲜血淋漓,痛到抽搐。他把小朋友抱紧些,迎着阿尔忒弥斯的视线,问:“你为什么要答应和薛迎回去。”
阿尔忒弥斯还是没有回答,盖在被子底下的手动了一下,突然有什么东西在被窝里叮当一响。他推推聂言,在对方把他松开后,翻身钻进被子里。还在担心阿尔忒弥斯会在里面被闷坏的聂言正想起身掀开被单,却感觉有一条温热的绳索被系上他的手腕。
他抽出手,看见他送给阿尔忒弥斯的红绳挂在他的手上。阿尔忒弥斯没用精神力,亲手弄的,红绳的结打得歪歪扭扭。
做完这些的阿尔忒弥斯又从被子里探出头,如释重负地躺回聂言怀里,比猫还娇纵、没骨头,说:“这是你送给我的红绳,说是给我实现愿望的。嗯......不过我的愿望好像实现不了了,还给你,让它实现你的愿望吧。”
阿尔忒弥斯的愿望?
阿尔忒弥斯写在红纸,挂在祈福树上的愿望。因为阿尔忒弥斯写的文字太过玄妙,聂言至今也不知道他到底写了什么内容,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聂言总想找个机会问问阿尔忒弥斯,现在阿尔忒弥斯倒是提醒了他。
“那天,你在红纸上写了什么愿望。别这么看着我,阿尔,我不是你,没有你那么好的脑子,我看不懂上面的文字。”
知道聂言到现在还关注他写的东西,阿尔忒弥斯扁了扁嘴,仰着头,用复杂的眼神盯了聂言的脸一会,似乎在纠结要不要告诉他,但最后还是把脑袋埋进聂言肩上,小声嘀嘀咕咕:“从第一个开始的单数单词是用凯撒密码书写的西班牙文,剩下的双数单词是换位密码加密后的意大利文,要按照中文的语法结构才能读懂句子。”
聂言一下一下轻柔地给他梳理打结的长发:“阿尔,你还是直接告诉我结果吧。我真的没有你聪明。”
“真是......”阿尔忒弥斯仰头看他,两人贴得很近,气息交融,“能永远住在外面,如果是和聂言一起会更好。”他一字一顿,语气真诚,用少年甜脆的声音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蘸满蜜糖。
在他发尾动作的手蓦然停下,阿尔忒弥斯抬眼看向聂言,只见对方默不作声,下半张脸的轮廓在若有若无的月光下逐渐冷硬。过了片刻,聂言重重叹了口气:“如果说,这也是我的愿望呢?”
阿尔忒弥斯一时没能说什么。聂言垂着眼,语气认真又像恳求:“阿尔,你听我说,如果你不想回去,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远离科研院和那些想害你的东西,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安安静静地住着。我会保护你,绝对不会让你受伤。我会宠着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喜欢就好。只要你点头,随时都行。阿尔?”
只要阿尔忒弥斯点头同意,他就能在科研院眼皮底下拐走阿尔忒弥斯。他不在乎为阿尔忒弥斯触犯一大堆条规。他出身科研院,最清楚科研院的制度与运作,如果科研院想找到他,那可是难如登天,就算是薛迎亲自出马也得费上大把大把的功夫。
至于预知教残党,本就对他们心怀大恨的聂言绝对不会让他们染指他的宝贝。
他准备充足,但现实不如他意,令他失望。阿尔忒弥斯还是摇头拒绝,除了转移话题,什么都不说:“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把你追到手。
这个聂言没说出来,并不是怕把小家伙吓到,而是阿尔忒弥斯又突然补充道:“对了,你昨天说的话,现在还算数吗?”
聂言当然知道阿尔忒弥斯指的是什么话。他觉得一天时间还不足以让这个在感情方面空白如白纸的漂亮小少年明白爱情,所以当听到阿尔忒弥斯提起,聂言还是有些意外。他摩挲阿尔忒弥斯的肩,感受手下的温热触感,垂下眼,良久才吐出一句话:“永远都算数。”
他一直愿意等待少年理解自己对他的感情,愿意用自己余生去等。但变数永远比结果来临得更快。
“好吧。”阿尔忒弥斯闭上眼睛,“那你可以亲我一下。”
他一本正经的神情把聂言逗笑了,“你从哪学的啊?”
“电视。”阿尔忒弥斯闭着眼睛说。
“就算我心怀不轨?”
“就算你心怀不轨。”
“好。”
湿润的吻不断落在光洁的额头上,鼻翼擦过蓬松的发丝,所闻皆是醉人的芳香。聂言的动作轻得像落下羽毛,像朝圣神明,在阿尔忒弥斯看来是磨磨蹭蹭的。他有些不耐烦地哼哼唧唧,像在唱歌。他想睁开眼睛,在动作进行前一秒被聂言不轻不重地捧着脸。
“先别动。”聂言的声音有些喑哑,他捧着阿尔忒弥斯熠熠生辉的脸端详一会,最后吻在眼睛上。嘴唇碰到那一小块皮肤,感觉唇下含着的地方在微微跳动,仿佛下面是不安分的星球。阿尔忒弥斯的肌肤白得几乎透明,闭上的眼睛像蒙雪的行星,又像饱满甜美的白桃。聂言在亲吻中尝到的不是甜蜜,而是星尘一样的凉意和泪水般的咸味。
他离开阿尔忒弥斯的脸,将少年纤瘦的身躯紧紧抱进怀里:“我不知道这样,我会不会后悔一辈子。”
“我会记住你。”阿尔忒弥斯说,又笑了笑,把脸埋进聂言胸口,声音里的情绪晦明不清,“我会永远记住你。”
2021-10-18 01:00:49
第14章 14
本着不引人注意的目的,薛迎安排科研院在深夜到这里接走阿尔忒弥斯。在第十四天的大半时间里,他们三个人都在薛迎家中默不作声地用餐,然后等待。
快到午夜十二点时,科研院运送的车辆来了,因为薛迎家处于偏僻人少的地方,所以一辆重型箱车的到访并没有引起附近的躁动。薛迎在听到门外响声后迅速从沙发上起身,按灭手中的烟头,朝聂言身边毫无困意的阿尔忒弥斯招了招手。
阿尔忒弥斯的双手被聂言紧紧握着,成年人指节修长、掌心宽厚的手与少年精美宛若瓷器的手接触,仿佛一朵娇嫩的玉兰花被捧在手心,在皮肉交叠中交换着体温与不安,掌心潮湿。阿尔忒弥斯神色冷静,上扬的眼尾锋利得像把华美的利刃,紧张无措的情绪只会出现在长着羔羊眼睛的人脸上,而不是人造神明。
他面无表情,与旁边嘴唇时不时翕动、欲言又止的聂言形成鲜明对比,直到薛迎为他重新戴上抑制器,沉重冰冷的金属面罩再次遮挡他的面容,只露出一双无机质的眼睛。
“他不喜欢戴抑制器。”聂言终于忍不住了,开口叫住薛迎。
“抱歉,这是科研院那边的规矩。”薛迎按下启动开关,白色的电流网横贯整个黑色金属面,显示器滴滴作响,最后稳定在数字“8”。
在薛迎为他戴上抑制器的全过程,阿尔忒弥斯一言不发地配合薛迎的动作,顺从得不像他初来乍到时长满尖刺的模样。只是在聂言出声时,他抬头,用唯一暴露在外的眼睛看着聂言。
那双眼睛波光粼粼,明明是月色一般柔和的目光,却细针一样刺痛了聂言,痛得他头脑空白,眼球滚烫,如白磷弹在面前爆炸。等他回过神来,阿尔忒弥斯已经上了科研院用来运输他的车,铁灰色的车体挡着所有的视线。
准备上车的薛迎转过身,伸出右手横在想向车迈步的聂言,“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王牌。你也知道这小孩性格,奇奇怪怪的,他要是真生气了,多少个科研院都不够他拆,即使他知道他留在科研院是最安全的……不过现在好了,你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这段时间你花费在他身上的费用可以尽管报给我 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向我们提吧,只要不会太让我们难做。”
她亲切又轻松地说,在最后一句话加重了语气。话里有话。
聂言木然地看着她,被盯着的后者没有一丝不自在,脸上挂着客套的微笑,在和聂言简单握手后直接登上专车。
车辆发动如惊醒钢铁巨兽,迅速开往目的地的方向。
按照薛迎吩咐的,聂言必须在他们离开十分钟后才能开车离开。但在注视装着阿尔忒弥斯的重型箱车消失在夜色后,他并没有在原地等待,而是直接走向自己的车,坐进汽车驾驶位。
眼下的环境充满寂静,没有虫鸣,没有鸟叫,没有少年青果一般清脆甘甜的声音,聂言只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与急促的心跳。四面被黑夜层层笼罩,连星光都没有一点,世界仿佛被挤压得变形、浓缩,变得和一辆汽车一般大,只有在车中才能听到声音、感受到空调温度与目睹车灯的光亮。聂言坐在座位上,抱着头,十指插入发间,额头顶着方向盘。
静默的躯壳底下是理性与情感的争执,像两头狼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互相撕咬,海面下的暗流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