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非垂着眸看不清神情,他转身伸出手来,马车上下来了一个白发苍髯的老人。
御史大夫韩卓、大理寺卿陆勉立时起身。
看台上众世家主也怔住了。
围观人群中的学子们很快反应过来,齐齐揖礼,当朝读书的哪怕没见过也听过,学圣韩师。
同时也是……颜懋的授业恩师。
韩师拍了拍云非的手,“走吧,孩子。”韩澄邈捧酒跟在其后。围观人群自发地为沉香木棺让开一条宽阔的路。
周遭一片安静,没有人说话,三人行至刑台前,韩师亲手斟酒递给云非。云非撩袍,跪在被鲜血溅红的青石砖上,失去父亲的少年再绷不住,眼泪霎时流了满脸。
三杯奠酒过,韩师携着云非上刑台。
一众世家主再坐不住了,作为监斩官的方昊开了口:“老国公且慢,颜懋是……”
“他是我的徒儿。”韩师出言打断,又扫了一眼边上的庆国公颜愈,掷地有声,“二十年前他就不再是澹川颜家人,但始终是我裕阳韩门徒。天地君亲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做父亲的来收殓自己的儿子,天经地义,纵使是陛下在这,也不能拦。”
话音落地,满场一片寂静。
庆国公颜愈脸色僵硬无比。
诚然,颜懋罪犯不孝,是对他的生身父母,纵使是老师也无法为之辩解。可同样的,颜懋对老师如何,只有韩师说了才算。学圣德高望重,今日他出现在这里,就是最好的明证。
世家大族可以罗织成狱剥夺他的性命,但再也无法肆意践踏他的时誉。这场对颜相身体和声名的鞭挞,至此而终。
……
酉初过半,凌启回宫复命。
议事已毕,众位将军皆已告退。敬诚殿内,皇帝一个人坐在龙椅上,面前的御案正中放着一双黑白棋子。
凌启行完礼,皇帝张了张唇,说:“……楚珩呢?”
凌启知道皇帝是在害怕和问什么,答道:“那把腰斩的钺刀碰到颜相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去了,一剑穿心,没有痛苦,也无人发觉。”
皇帝腰上的力道一下子泄了下去,他跌靠在龙椅里,眉目间的黯然和哀愁与眼前这座没点灯的大殿融为一体——他被困在这里了。
……
天彻底暗了下来,戌时初,楚珩回到敬诚殿。
凌启已经出宫了,听影卫说,城里出了点事,他要去查一查,今晚不会再来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