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悻悻地缩了缩脖子,灰溜溜地坐了回来,挫败地喊道:“哥,怎么回事啊这?”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简铭的腰板已挺得倍儿直,下颚微微抬起,然后他从容不迫地向莫晓玮宣告:“我们在搞对象。”
这个“搞”字用得很精髓,是江津的土语,既下流暧昧又光明正大,不管你们怎么“搞”,总是合情合法,外人置喙不了半句。
莫晓玮的下巴离桌面也就一厘米了吧,他冒着脱臼的风险,瞪大眼珠问:“开玩笑吧?!你们??搞——对象??”最后他还破音了。
“你有什么问题?”
莫晓玮通了十万伏高压电似的一直在摇头抽搐:“假的吧?……怎么可能……我表哥很正常啊……怎么会喜欢男人?骗人……”
简铭眯起眼盯着他:“那你的意思是,我不正常?”
莫晓玮自己就是个浪荡货色,怎么会觉得简铭不正常,只不过他无法想象自己那个看似老实朴素的表哥,居然会和男人搞对象,而且对象还是——
他心里暗暗道,一个养猪的。
要不是隔着门板听见了那两人的对话,林向黎恐怕这辈子都不清楚一堵墙的厚度是如此的单薄,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别的,而是懊恼曾在这间房里叫得那么放/浪,值班的饲养员听没听见他不敢确定,但屋后大棚里的猪猪们,怕是听得一清二楚,真怕它们倒了胃口吃不下饲料,影响效益。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简铭字正腔圆地告诉莫晓玮,自己和他,在搞对象。林向黎瞬间惊呆了,难以置信简铭能如此淡定、平静,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何般,以一种稀松平常的口气,说出如此易燃易爆炸的消息。
那感觉特别的真,真到好像两个人,确实是在谈恋爱。他陈述了一个事实,非常普通的恋爱事实。
直到房门被敲响:“是我。”
林向黎犹犹豫豫地打开门,门外只有简铭一个人,莫晓玮不知去哪儿了。
“我叫晓玮回家去了。”简铭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他不会多嘴。”
林向黎只套了一件简铭的衬衣,松垮地挂在肩上,胸口是昨夜种下的草莓,依然鲜艳欲滴。简铭垂下眼眸,不动声色地多瞄了两眼。
林向黎忧心忡忡地问他:“他相信吗?”
“他信不信,难道不应该看你表现吗?”简铭知道他听见了对话,意味深长地说,“再说,你本来就是我对象,不是吗?”简铭顿了顿,又善意地提醒他,“在我爸妈坟前认过的。”
显然,只要让莫晓玮误认为他和简铭是正经的恋爱关系,那他卖淫的真相就不会被发现。毕竟通过沈乐那小子相识比驾车去邻省嫖娼然后嫖到了自己的老乡听起来靠谱多了。
莫晓玮回家后,果真没再来过养猪场,林向黎之后没见过他,遂放下了一颗不安的心。梅雨季和考试季同时到来,林向黎忙得脱不开身,恰好简铭也告诉他最近是母猪出栏旺季,自己分身乏术,抽不出时间来宣淫,两人便将近两周未见。
期间舅舅登门一次,告诉他市区有专门补习成考的补习班,联系方式搁这儿了,去不去看他自己还想不想往上走。林向黎抵不住母亲哀求的眼色,打了对方的电话,结果被告知补习费要两万五,没考上只收一万二。即便知道这是很正常的市场价格,但林向黎还是感到心惊。他现在不能够把钱花在自己身上,他还没资格。
可他对母亲谎称已经报好了补习班,暑假开始就每天赶去市区补习。他的谎言越来越扯淡,只有报名了成考这点是真实的,大不了到时候去考一次,没考上也就断了母亲的痴念。
雨下了半个月,江津快要被淹了,来拿成绩单的孩子都由家长陪同着,林向黎简单地交代了几句暑假安全注意事项,就放大家离开了。他一个人呆呆地站在讲台上,望着窗外连绵不绝的雨丝,心中愈发沉闷。独自一人时,人就忍不住胡想,他想到今年已经三十岁的自己,做着工资低微的非编教师,担着母亲庞大的医药费,死皮赖脸地傍着一个金主爸爸,像一条吸血虫一样,凶猛地吸食着对方的金钱和精力。
已经14天没见面了……林向黎心中默数着,他记得很清楚。
嗡。
手机来了短信。林向黎忙掏出来一看,竟是一条银行的汇款短信,上面写着:您****账户30日10:48收入100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