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肯在这里待这么久?为什么他不试着再跑跑?
他回忆了一下,最开始的几年他挣扎反抗,但收效甚微,后来只剩下不甘的心还在胸腔里跳,身上却渐渐习惯了这里暂时安稳的生活。
他觉得自己好贱,为了猎人假意的投喂而选择蛰伏,蛰着蛰着,就懒得跑了。
可是当他重新遇到彭争后,就一秒也无法在这里待下去,彭争像一汪圣水,洗掉了他身上的浮尘,让他正视自己的一身锈。
原来已经快要把他蛀空了。
又想跑了。
见他迟迟不说话,丹尼尔以为他怕了,喜怒无常的脸迅速挂上了和蔼的笑容,露着发黄的牙对孟易说:“孩子,我不是怪你,只是怕你走错路。”
他点了颗雪茄,雾气弥漫:“我是信任你的,要不然也不会重用你这么久,回去好好休息,我抽时间去看你。”
他拍了拍孟易的脸,往门口走去,吐出的烟雾被他的步伐带出了旋,丹尼尔一挥手,四名黑脸保镖架起地上跪着的两人,拖出了方厅。
孟易腰板一松,坐在了台阶上。
31号晚上下班前,彭争早早就把手上的活清了,有同事想请他帮忙审个片都被他委婉拒绝,他数着时间熬到下班,卡着最挤的一波电梯下了楼。
想到今晚还能见到孟易,他一整天干活都是蹦着的,端摄像机时手都有点发抖,心思活络得差点把刚采好的带子落在厕所。
那天晚上和孟易做了点不可描述之事,仿佛打开了他周身的经络,身体有些蠢蠢跃动,思绪总是忍不住往那方面飘。
看来孟易这个启蒙老师找的不错。
他走出大楼,楼下广场的喷泉水流跃动,带出阵阵微凉的水汽,他盯着水柱思考着要不要打个车,就看见喷泉后面,某个路灯下站着的孟易。
他穿着一件薄外套,在一小节台阶上跳来跳去,一副百无聊赖又等很久的样子。
彭争呼吸一滞,不顾形象地跑过去,孟易听见他的脚步声,站在原地看过来。
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彭争却跑出了一千米的感觉,呼吸紊乱,心跳加速,孟易朝他招手微笑都像是放慢了速度,他动用了全部惯性想给孟易一个大大的拥抱,到了面前却被拦住了。
孟易按着他的肩膀朝他身后示意:“注意影响。”
彭争这才回头,看见不少同事正笑着往他这边看,他迅速放下大鹏展翅的双手,按捺着激动的情绪问:“你怎么来了?特意来接我的吗?”
孟易看着他止不住兴奋的脸,也跟着笑起来:“是啊,惊喜吗?”
彭争点头,又迅速朝身后看了一眼,人潮源源不断,他很是失望。
“给我打住啊,”孟易指着他,“属泰迪的你?”
彭争:“汪!”
孟易:“……”
两人并肩往地铁站走。
彭争脚步轻快,孟易几次偏头都能看见他上翘的嘴角。
他无奈地笑笑,恰巧彭争问他:“咱们去哪吃饭?”
孟易:“先说你想吃什么,再定去哪吃。”
“我定?这不好吧,”彭争说,“要不要问问你朋友的意见?”
“用不着管他,他就算个地陪,”孟易看他,“你才是主角。”
彭争心里一暖,想了想说:“那烤肉吧,方便吗?”
“方便,”孟易说,“只要你不点满汉全席,就都方便。”
彭争笑了笑,想起该给苏杭打个电话让他出门,他拨了三次过去,都没人接。
“又跑哪浪去了?”彭争隔空吐槽,“关键时刻从来找不着他人影。”
孟易:“我先去买票。”
“我来!”彭争放下手机,“你歇着。”
孟易靠着广告板,看着彭争在售票机器前买票。
今天他头脑一热,突然想来接彭争下班,脚比脑快,再反应过来,他已经站在金鼎楼下了。
带着荣耀徽章的人们进进出出,挺胸抬头,步履生风,脸上是察觉不到的骄傲和荣光,他叼着烟看了一会,垂下了眼。
买完票进站上车,正是下班高峰期,车厢里挤满了人,他俩转了好几回身,终于在车厢的角落找到了一小块空间。
彭争手撑着墙,和孟易面对面站着,静静听着列车呼呼的风声和铁轨声,有种现世安稳的感觉。
如果能每天和孟易一起上下班,一起回家做饭,在拥挤的车厢中找一块空地,在复杂的生活中互相取暖,当世上最普通情侣中的一对,这就是他最想过的日子。
身后人群挤来挤去,搬来搬去的行李箱和叫未知的人体部位撞得他有点疼,彭争靠近了孟易一点,把人护在怀里。
既然做不了什么,至少这些伤害,别再找上他了吧。
出了站,孟易带着他往想得美超市走,刚拐上唐人街,彭争就说他来过这里。
“上次来酒吧的时候走过这条街,”彭争看着一个个中国风门店问孟易,“这里过年的时候应该很热闹吧?”
“嗯,华人聚集区,都过春节,”孟易转头看他,犹豫着问,“今年过年你回国吗?”
“嗯?”彭争拿出手机拍了两张照,“不回,没有假,今年得在这过了,不知道孟老师愿不愿意收留我?”
他眨眨眼,孟易听他又叫老师,条件反射耳朵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