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世事终无常。
就着熟悉的熏香气,沈既明斟了满碗的酒,清冽酒水顺着喉咙吞咽下肚,耳畔由着充血的缘故嗡嗡作响。迷糊间,听得洛清问道:“今日的课业神君可跟得上。”
沈既明一听就笑了,他闭着眼睛捏了捏鼻梁,道:“寂夜神君让我来这里听学并非此意……许多正经的书册典籍,”他刻意强调了正经二字:“我年幼时早已学过。”
“那神君想学些什么。”
这话题说起来有些害臊:“读写……”
“原来是读书写字,也是,小仙记得神君不识字的,确实多有不便。只是读写过于基础,书院仙童们已经过了学字的年纪,不如每日课后请神君多作停留,小仙单独教与神君,何如?”
这不可谓不是个好主意,总好过和小仙童们摇头晃脑地被诗词歌赋。沈既明许久不沾酒,猝然一口干了一碗居然有些上头,他饮酒不上脸,故洛清未能察觉异样。沈既明爽快应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从今天开始学。”
神君发话,真人从之。洛清默默离席,特选了明月阁上好的墨宝来,再细心地撤去餐食,将皓白宣纸平铺与桌面。沈既明眼神略有迷离地盯着卷翘起的纸边,心绪翻涌得厉害。
洛清研了墨,无意问道:“神君当真一字也不识?”
为人师表,摸清学生原本的基础无可非议,沈既明应道:“也不至于,个别几个字还是会的。”
一支上佳的铁画银沟被递过来,沈既明并未出手相接,他伸出左手,指尖划过砚台上的墨汁,落在宣纸上的字几乎不成形,很难辨认出究竟写得是什么。而沈既明写得纯熟,显然私下里不知描摹多少回。
寒彻神君首作一蹴而就,洛清上下打量半天,仍不敢确认写得是什么,只好含糊不清道:“将军……李龙城,兵……戎事……绝佳,勤政爱民,宜承大统?”洛清满腹学识,自然识得出这是什么:“传位诏书?”
沈既明点头:“嗯。”
这是他的传位诏书,亦是李龙城的即位诏书。
这样想来李龙城也蛮可怜的,谁家诏书不是风风光光,至少也要蜀锦为底金丝为线,绣出真卿在世般的笔画,洋洋洒洒数十行功绩,放在正殿牌匾后。沈既明也不是没想过,奈何那时他能力有限,实在做不到。
他能做到的只有把这个皇位名正言顺地交给李龙城,他对李龙城的治世之道了然于胸,只是再好的皇帝也难逃史官笔下一个乱臣贼子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