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侧着头看了他几秒:“跪近一点。”
祁洺微低着头,跪行着,一步步来到他身前。
男人将右脚从自己的膝上移开,缓缓地用鞋尖点了点祁洺的脸。
“你为什么长得这么像她呢……”
一声叹息。
……
在那个下午的末尾,祁洺终于见到了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大厦的最顶层,他的母亲坐在桌案之后,不疾不徐地抬起了头。而只消看她一眼,就能明白祁洺那惊人的美貌遗传自何处。
她的脸上看不出年龄的任何痕迹,眼神却像是已经见过了太多东西。她清瘦的身材裹在紧身的黑色高领长袖针织裙里,将浑身上下遮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形状修长的手来。
女人平静地听完了他的叙述,没有问什么问题,只是将手移动到了一旁的私人电话上,按下一个键,和缓地说道:“陈宓,帮他处理一下。”
听到这句话,祁洺的肩膀小幅度地落了下去,像是一直绷着的一根弦终于松了下来。
女人把手收回来,看着祁洺:“这是最后一次,好吗?”
祁洺点点头:“我明白。”
女人沉默了片刻,最后道:“别再来了。”
“我不会的。”祁洺这么说着,深深地朝她鞠了一躬:“谢谢你。”
女人望着他弓下的背脊,无波的眼底出现了极其细微的震动。祁洺保持那个姿势许久,没有听到更多的话,这才直起身来。
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女人低声地说了一句:“……你可以恨我。”
祁洺的脚步停住了,然后慢慢地转回身来。
“我不恨你。”
他看向距离他数米之远,仿佛陌生人一般的母亲:“你没做错什么。”
女人的动作表情依旧未变,眼神却变得不甚自然。
祁洺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握紧了,眉毛蹙着,像在艰难地寻找准确表达自己的句子。
“因为,你没有对我好的理由。”他最终这么说:“你也没有,爱我的理由。”
“对不起。我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又一次弯下腰去,为他的存在,向生养他的母亲道歉。
……
待到祁洺再次踏出大厦,暮色已经散散地铺满了一半的天。月亮的身影隐隐地现了出来,不久就能看到第一颗星星。
微凉的空气让人清醒,祁洺走在傍晚的街道,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彻底地缺失了,在感到空洞的同时,也像放下了重负。
他并不难过,也没有任何自怜自艾的意愿和打算。母亲同意介入已经符合了他最好的预期,至于再次直面自己被断绝关系的事实,其实并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哪条规定父母一定要爱自己的孩子,尤其是一个永远给不出回应,反而给父母留下满身疮疤的孩子。
他是真的明白自己没有被爱的理由,所以被无视,被疏远,一直到被放弃,都不是一件难以理解,难以接受的事情。
……可就是这样的他,也曾被人爱过一次。
那个人毫无保留地爱他,看见他像看见一件好的东西。让他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或许不是一个全然的错误,让他的存在有了实体。甚至在离开他之后,这个人都为他留下了宝贵的,无价的馈赠。
所以他不想放弃。
此时此刻,他非常,非常地想念梁望君。
……
这天再晚些时候,传峰偶像部的办公室里,梁望君一边皱着眉,一边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着。这多灾多难的一天于他并没有结束,公关部用于解释今日意外的公告糊烂到让他惊叹,为了避免发布之后的事态发酵失控,他干脆把写公告的工作也揽了过来。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困难的活计,只是这种给人擦屁股的事情做起来,总让人火气噌噌地往上冒。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这种憋闷正积聚到了临界点。看了一眼呼叫人,梁望君无语地望了望天,旋即接了起来:
“我都说了我在写了你一个小时要催我几遍?你要是……”他的话说了一半却被霍丛扉打了断,表情也逐渐从上火转换到了不解:“什么意思?”
——不需要公告了。伤者的父母主动联系传峰了。同意和解,没有要求任何民事赔偿。
这些话实在不符合常理,梁望君拿着手机,云里雾里地听着霍丛扉跟他解释。也正是这个时候,有人在他的办公室玻璃门上敲了敲,然后走了进来。
消失了几个小时的祁洺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像是知道他还在打电话,并没有出声打扰。梁望君睁大眼睛看着他,用眼神质问他跑去了哪儿,祁洺却只低了低头,抬起手,拿了梁望君桌上的一张纸一支笔。
他自纸上撕下长长一条来,在上面写了些什么,再向他递过来。
那是歪歪扭扭的六个字和两个标点符号。
——对不起,梁望君。
然后祁洺将笔放下,两只手在膝上放好了,眉头微微蹙着,琥珀色的眼睛安静而又略带紧张地看着他,是任由他发落的样子。
梁望君的脑海里同时出现了两个想法。
——自己竟然能看得懂祁洺写的字了。
——这兔崽子拿来撕的纸是他的合同解约通知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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