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春宴说完这句话,耳边的蝉鸣静下了,风缓缓止住,光一寸寸暗下。眼前的房屋、街道、绿树都在慢慢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他自己的身体。手掌逐渐透明,他看着自己慢慢消失在半空中,一切都像是在梦里,又是那么真实。他望向雪庭,对方与他目光相对,低声道:“你真的不后悔吗?”
陆春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眨了眨眼,转过身仰起头看着那棵桃树。他张开手臂,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姿势,像是在说,秋瑶我回来了。
郭诏安打了个冷颤,眼前一亮,猛地惊醒,他下意识低头,看陆春宴坐在轮椅上,没什么异样,吁了口气。电梯门打开,郭诏安推着轮椅出去。
他走了几步,突然觉得不对劲,低头看去,就见陆春宴从轮椅上歪倒下来,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陆春宴昏迷了数日,他检查不出其他症状,只是一直睡着。
这几日,徐夏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徐悠的病况有所好转,再治疗几日,就能康复。徐夏如蒙大赦,不禁喜极而泣。
悠悠夏日,有得有失。陆春宴的父母朋友与来过哭过,病房里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最后趋于平静。
陈河把他这种不愿醒来的状态定义为自我封闭,大家似乎都开始慢慢接受他醒不过来的这件事。护工每天都会来给他按摩身体,防止他的肌肉萎缩。
郭诏安没了老板,在公司里过得不太顺利,便辞了职去了另外一家公司,小企业没那么多烦心事。
陆春宴在那个房间里躺了一个四季,这一年里,他一直站在那条街上,看着院子里的桃树花开叶落。
他就这样枯等了一年,光阴从他身后溜走,他仿佛没有感觉。
雪庭慢慢走到他身边,看着枝繁叶茂的桃树,对他说道:“这世上哪有什么用人类的命去换精怪之说,这不过是个说辞,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真心罢了。”
陆春宴呆了呆,雪庭垂眸,轻声道:“陆春宴,我把秋瑶还给你吧。”
雪庭抬起手,春风拂面,枝头上盛开的桃花坠下,地上落满了桃粉。陆春宴低头看了眼,再次抬起头时,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他猛然吸了一口气,盛满一室阳光的房间内,原本平躺在床上的人突然起身,拔掉了手上的输液管,整个人瘦的离谱。他掀开被子,想要下地,脚一碰到地却是一软,整个人摔在地上,后背撞到了床头柜,上面的玻璃瓶落下,“咣当”一声巨响,砸破了午后的宁静。
门外的人听到声音跑了进来,就看到陆春宴用手支撑着,艰难地想要爬起来。蓝白相间的医院病服挂在他身上,空荡荡的像是一件大褂子,他往四周看去,张了张嘴,许久没有说话的喉咙竟然一时之间无法发出声音。
他沉默下去,护工把他扶起来,陆春宴喘着气靠在病床上。护工对他说道:“陆先生,我去找医生过来。”
陆春宴垂着眼,看着自己枯瘦的手掌,又抬起头,玻璃窗外的阳光正好,茂盛的树枝抵在玻璃上,绿意正浓,是春天到了。
从那天之后,他就再也没见到过雪庭。
一切都像是梦一样,可徐悠的确是奇迹般的复原,他也昏睡了一年。
醒来后,他的身体还非常虚弱,好不容易能开口说话,他先联系了郭诏安,让他去找徐夏,他想要徐夏院子里的那棵桃树。
一个月后,春寒料峭,连绵阴雨。
郭诏安重新回到了陆春宴身边做事,虽然陆老板给他安排的第一件事有些奇怪,可他心里还是高兴,凭着他和孟衡相识的那点关系,软磨硬泡,硬是让徐夏松口答应了。
桃树被移栽回了老宅,花农精心养护,三月时,枝干上簇着一朵朵欲开的花苞。
陆春宴穿着棕色风衣,麋鹿色的手套支撑着手杖。天上落下雨,他在医院门口等了四五分钟,一辆黑色轿车停下,郭诏安从车上下来,撑开一把伞走到陆春宴面前。
“老板,这雨下太大了,我过来的时候堵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