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的房门被人拉开,卫未一张开眼笑了出来,回过头来满心以为是季布早早就回来了,谁知一回头就呆住了。卫援满脸怒火地站在他的门口,瞪着眼睛凶神恶煞似的看着他,卫未一那时候突然很有文化地想到了目眦尽裂这个词儿,他手忙脚乱地把烟按灭在桌上。
卫援已经知道了他在外边惹事的事儿,回来又一眼就看见他还在抽烟,卫未一这简直是从上到下由内而外没有一点能入人眼的地方。卫未一本来想跑出去,被卫援一把逮住,推推搡搡地拎出了卧室。卫未一有点慌,卫援看起来喝多了,这时候屁大点的事都能成天大的事儿。以前这种时候他都是能跑则跑,不能跑就假装自己死了,任凭老头子怎么揍他他都尽力保持大脑一片空白,可是现在他脑子里全是季布。
酒吧昏暗的灯光下,陆安的脸都看不太清楚了,季布点燃了一支烟,一个相貌平庸的酒吧歌手抱着吉他在麦克风前翻唱一首歌,声音却宛若天籁,酒吧有了一瞬安静,歌声充盈了这个浮世最喧嚣糜烂的空间。
“j'aienmoitantdedoutequelesautresonsemésc'estl'amourquejeredouteetpourtantj'aimeraisoublierlepasséetmelaisserallerpourunjouraimerplusfortmaismoncoeurestblesséj'aimeraistantt'enlacerettedonnerbienplusque?abébé……”
季布凝神听着,无意识地反反复复翻开手机的收件箱,仍旧没有邮件进来,他在手机里写了几个字,给短信开了个头:卫未一后面留了一大段空白,季布发了一会呆,而后又迅速删除,合上手机。
陆安没有听这首歌,她望着季布,季布没有感觉到,所以也没有给她回应。她伸出一只芥末色的指甲,在莫测的光影下顶在季布的胳膊上,她距离季布有多远呢?这么一只手指的距离。可是即使他们裸裎相对紧紧相拥的时候,她依然不知道距离季布有多远,只有一点是她放心的,也许,只是也许季布不会走近任何人,所以季布总会选择自己。“最近很忙吗?你很少打电话给我。”
季布没有听见她的话,他心不在焉地打开手机,又烦躁地合上放回吧台上。
“季布——”喧嚣重新充满酒吧的时候,陆安在他的耳边尖叫他的名字,“你到底是在跟我恋爱还是在跟手机恋爱啊?”
季布深吸一口气,今晚这里的喧嚣让他觉得自己快要被淹死了,他望着人群竟然有种溺水的无望感,他站起来穿上外套,“小安,我们回去吧。”
陆安小有一点期待,按照每次约会的惯例下一步都是绝对的私人空间,“去我家吗?”
季布微笑得有一点勉强,“对不起,小安,今天晚上——”季布停住了,伸进口袋摸钱包的手落了空,他连钱包都忘记带了,有点尴尬地看着陆安。
至少是今天晚上,陆安对季布不再有指望,“季布,如果三心二意还不如不要来约会。”
“对不起。”季布回答得很安静,陆安隐隐约约地觉得季布干脆就不觉得有多少对不起她。
“是因为我工作太忙的缘故吗?”陆安看着季布的眼睛,季布敢于跟她直视,任何时候都不会移开目光,但是陆安看进那双让她痴迷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关于她的任何紧张不安——他不在乎——她得出了这个可怕的结论,她惶恐了,试着伸手抓住季布,就像季布是根救命的稻草,她不想把自己推向她朦朦胧胧做下的那个选择,她希望季布能够拉住她,“我可以……我可以退出娱乐圈,我想……等到明年你毕业的时候,我们可以结婚。呵,大学生不都是这样做的吗?大学时候恋爱,毕业结婚。”
季布没有回答她,等了很久。她有些冲动,竟然主动向一个男人求婚,可是如果季布现在点头,她也许不会后悔。但是季布微笑了一下,陆安的心底开始愤怒,他宁愿季布选择没有任何表情,她听见季布说,“爱情并不需要相互牺牲,小安。”
“我愿意,我愿意,”陆安的长指甲插进了手掌,她几乎快要尖叫了,她的生活她受够了,她已经走到了头,想再向上一步,不是比登天还难,而是牺牲太多了,也许她永远不会拥有季布了,也许她会重复很多人的那个俗烂的错误,孤零零地站在巅峰的时候,想要的只有季布。现在只要季布给她一个鼓励,她就可以丢弃那一切,义无反顾地选择季布,“我不在乎那些牺牲。”
季布没有任何被感动的表示,陆安在头脑中匆匆地回忆着与季布相关的过往,他从没被任何事情感动过,从未对任何东西发疯过。他的理智有时候倒是能让陆安发疯。“小安,在不在乎牺牲这种事,是要付出之后才知道的。我们改天再谈这件事吧。今天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他又看了一眼手机,他没想到陆安会说到婚姻,陆安强忍住后面的话,她知道季布这个人缠不得逼不得,就像是有某种心理洁癖。
“我送你回家。”季布尽力克制着催促的声调,陆安坐在凳子上,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他越来越失去耐性。
“你先回去吧。”陆安有些孤注一掷了,“我还想再玩一会。”她还在思索着如果季布恼火或者劝说她一起离开的话,她要如何回答。没想到,季布又看了手机一眼说,“好吧,现在还不到十点钟,如果有事的话给我打电话。”
季布转身,陆安一杯酒灌进嗓子,气炸了肺,冷透了脊梁骨,这就是季布,果然是季布。她细瘦的手指抓过自己的手机,用摁碎手机的力度发泄地拨了一串号码。
季布坐着出租车快到家门口了他才想起没有带钱包,口袋里的零钱在坐车出去的时候就用光了。他在车里给卫未一打了一个电话,没想到那小犊子根本不接他电话,“妈的,”季布低声咒骂了一句,怒火中烧,还真他妈的要跟他质气吗?季布只好打电话给家里的固定电话,请王阿姨帮忙送钱出来,他恼火地走进家门的时候,愤愤然地想到卫未一这个小犊子早晚有一天会把他逼成一个骂骂咧咧的村汉。
进门看到母亲有点担忧表情地站在书房外边,季布也只是跟母亲打了个招呼,他习惯性地不去问母亲的事,想直接上楼去看一眼卫未一。不过楼上黑的有点蹊跷,看起来卫未一既没在他的房间里也没在自己的房间里。他的脚在楼梯上停住了,书房的门关得死死的,隔音良好的门里却隐隐约约传出点声音。
季布的心一沉,闷得烦躁不安,“妈,卫叔叔回来了?”
季慕晗微微点了点头,季布两步走下来,有点着急,“卫未一呢?也在这里面?”说着就要推门,季慕晗一把拉住他,“季布,父亲管教自己的儿子的时候,我们还是回避一下的好。”
季布只好站住脚,也有了一些犹豫,母亲说的在道理上毋庸置疑,可是他……“妈,卫未一跟他进去多长时间了?”
季慕晗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大概有快一个小时了吧。”她不太确定,“卫援回来就跟我说了卫未一在学校把同学打伤的事,然后就把卫未一带进书房里,开始还骂了一会,卫未一好像也吵了一会儿,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