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艾米靠在栅栏上呆呆地看着孩子们自顾自地嬉戏,她不敢上前,也不想后退。他们让她想起了她跟季布小时候的情景,在那之后她似乎一直都以为他们仍旧是这世界的孩子。当新的孩子,更小的孩子真正出现的时候,她惊惧惶恐,恨不能挖出地洞来藏起来,她不知道那时候季布怎么就能平静地接受两个什么也不懂只是不停地拼命啼哭的小孩子,而后又把他们健康地养育长大的。就因为卫未一一时冲动的教唆?那绝不是那样的,季布后来从没抱怨过她带给他的这个双重大麻烦。
季布和未一的家在一堆一模一样的小楼中间,但是当艾米看见那个搭建得宛若童话岛屿的微缩景观一般的院子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没有走错。尤其是院子里还有两个差不多一般高的小孩正在吵闹着嬉戏。
小男孩正拿着玩具铲子在地上掘土,旁边停着一辆带后车斗的儿童三轮车,里面还放着不少工具。艾米知道他是豆豆。
果果正站在他身边,手里拿了一只芭比娃娃,命令式地说道,“陪我玩娃娃。”
“不要。”豆豆坚定地否决。
“陪我玩娃娃。”果果的运动鞋踩住了豆豆的小铲子。
“不要。”豆豆又是一口回绝。
艾米忍不住微笑,她想起了她和季布形影不离的童年,她也是这样缠着季布,缠着季布陪她玩各种小男孩并不会喜欢的游戏,然后作为交换条件,陪同季布进行各种探险。然而她走到了今天,那些她这一生中最美好的记忆都快要消散了,儿时亲密的伙伴总要随着时间的流逝分离,而她也结束了长长的旅程,孤身从热带的丛林返回。
果果因为被拒绝游戏而委屈,那双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艾米看得心里一酸,快步走了过去,“果果,我来陪你玩娃娃,好不好?”
果果不哭了,瞪大了眼看着这个陌生的阿姨,“你陪果果玩娃娃?”
“是啊。”艾米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的形状竟然与自己的眼睛那么相似,她忍不住蹲下来抱住了这个女孩子,她想说妈妈来陪你玩,可是妈妈这个词她太陌生了,也太羞愧了,这么好的,这么健康的孩子,她根本没资格说她自己是妈妈,所以她没有说出口。
她把果果抱了起来,在她的脸蛋上亲了亲,果果瞪圆了眼睛,艾米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果果已经深吸了一口气,猛然尖叫起来,震得她耳膜刺痛。豆豆也尖叫着,用足力气一脚踢在她的小腿上。
艾米又是尴尬,又是狼狈不堪,只能放开果果,豆豆拉起果果让她远离艾米。房门几乎立刻就开了,季布跑了出来,在看见艾米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艾米心中有些感动,她没有去母亲那里,因为母亲已经不再欢迎她,可至少在这里还是有人真诚地欢迎她回来。
艾米微笑着看着季布,季布张开胳膊让她扑进他怀里,就像很久以前他们久别重逢时那样,艾米在季布的面颊上亲吻了一下。不过他们都没太留心果果和豆豆的表情,卫未一也跑出门来,看到是艾米的时候,他干脆而直接地松了一口气,刚才孩子们突然尖叫,吓了他一大跳。他也想过去拥抱艾米一下,但是豆豆和果果同时冲了过来,把他的腿抱住了,卫未一只得蹲下身,听他们叽叽咕咕地诉说着刚才有陌生人抱起了果果。
卫未一拉起一双儿女的手,有些尴尬地看着艾米。他一直将艾米视为最好的朋友,所以见到艾米的时候,他是高兴的,可是她才是自己儿女的亲生母亲,这又让他觉得担心害怕,模模糊糊有点怕见她回来。何况刚回来小孩子就弄出了这样尴尬的事。“尼玛,你别生气,小孩子以为是坏人要抱住他们,我我……”他又觉得自己解释的有点多余,而且不合时宜。
艾米笑了,“我知道一定是季布教出来的。我记得当初季爷爷也是这么教的。”艾米见卫未一挠脑袋,知道季布不喜欢说旧事,而卫未一向来都喜欢听故事,就又解释了一句,“季家是收藏大家,季爷爷怕有人爱宝成魔,绑架季布跟他家里索要珍玩,所以一直很注意保护季布。季布很小就学过一些军队里那些简单又效果巨大的格斗术,呃……季布一定没告诉你对吧?那次你被人逮走,季布被人跟踪,他就是……”
“艾米,闭嘴,还是这么多话。”季布笑着打断她的话,又看到卫未一狐疑的目光,也向他笑笑。卫未一舔舔嘴唇,给了他一个眼色,季布知道卫未一的意思——不说是吧?又瞒我一个人?晚上再算账。
季布笑得更大,拉着艾米进屋,“豆豆,果果,你们也别在外边淘气了,到了吃冰激凌的时间了。”
只不过果果没有高兴的意思,豆豆也没有欢呼雀跃,两个紧紧粘在卫未一的腿边,季布也搞不清那两个小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倒像是他们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只是这样一来,就把卫未一搞得更难受。
季布倒了茶来,两个小孩子已经跑没影儿了,不知道去哪个房间玩耍了。他坐下来,卫未一骑在凳子上,习惯性地倚在他的胳膊上。
他们开始闲聊,孩子半岁的时候,艾米就去了非洲,连孩子的名字都是卫未一给起的。当时艾米死活想不出名字,卫未一说出自己想的名字的时候,她却觉得很好,也似乎这两个孩子确实跟卫未一投缘。
可后来的艾米也就如同季布预料的那样,她没能坚持住去做一个规规矩矩的医生,她到了非洲之后没有多久,就离开了相对安全的城市离开了她的老师,跟着一支志愿者的队伍去了贫瘠荒凉的地区给当地人做简易医疗护理。再后来,在进入非洲两年以后,她离开了医疗队,也就放弃了她未来进入医院的可能,她在非洲独自旅行,跟一支美国野生动物拍摄小队走到了一起,她跟他们在一起进入非洲丛林,也学着拍野生动物的记录片,过程艰辛,然而季布觉得那大概是最像艾米会做的事。
艾米简单地谈完了自己的事,卫未一皱了皱眉头,“那你以后怎么打算,你又没坚持下来,你妈妈这会真的不要你了?”季布拍了拍未一的脑袋。
艾米笑了笑,卫未一发现非洲除了把她晒得更黑之外,还把她变得更加野性和性感了,她不再靠烟熏妆和朋克造型来彰显个性,可是她骨子里的东西却越发张扬和桀骜不驯。“我在非洲的时候,通过互联网卖掉了几首歌,现在手里的钱大概够活一段时间。”她略微带了点满足地轻叹了口气。隔了一会,她又说,“而且我在非洲的时候,恰好认识了一个去非洲摄影的中国男人,我为他做过一次翻译,也受雇于他给他做了一段时间的向导,后来他邀请我去他的公司做音乐。这是个不错的机会,我就答应了,所以回来了。”
季布看着她,“你确定……你确定他不是为了跟你上床?”卫未一咬住嘴唇,贴在季布身上,他真怕艾米听了这句话之后冲上来把他们俩都撕了。
“我不会再那么蠢了,做事不加脑子。”艾米自嘲地笑了笑,“我没跟他上过床,没有接吻没有牵手,他也没有流露出想要这些的意思。我们是纯粹的合作关系,如果有一天,事情变了味儿,我会离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