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哲心里很矛盾。童哲知道,表面上易霁虹是想让自己帮夏冉江解开心结,放下对她的怨恨,跟她一起去美国。可是实际上,最大的心结并不在夏冉江心里,而是在易霁虹心里。童哲依稀记得元旦夜偷听到易霁虹和夏冉江之间的对话。易霁虹对丈夫的旧情,夏冉江对父亲的怀念,两人心里最深沉的痛楚原本可以随着时间慢慢沉溺。可是,这种痛楚如同数万年间掩埋在不同岩层中的燃气,偶然岩层崩塌,燃气聚集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冲破坚不可摧的岩层,遇到哪怕微小火星就能迸发出巨大杀伤力。而点燃那星点火星的,就是已在铁窗下忏悔的童思贤。
童哲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梦中,童哲突然觉得自己很无助,顿时幻化成那个五行山下放牛的牧童。孙悟空压在五行山下,牧童每日摘了水果送到孙悟空嘴边,倒也其乐无穷。斗转星移,孙悟空仿佛已经成为牧童生命中的一部分。牧童知道,要解救孙悟空很简单,只需要将山顶那道符咒揭开即可。可是牧童也知道,一旦符咒揭开,孙悟空就能脱身而出,从此与自己永别。
童哲知道,历经无数共处的乐趣后,自己也该撕下符咒了。隐约间像是有个声音在告诫自己,带他上路修成正果的人已经到来,即便自己再不放心,山下之人再怎么留恋,可是命数如此,无从回转。
昨晚的咆哮,童哲其实愤怒的是自己的无力。
☆、第 25 章
与童哲聊完,易霁虹换上一身正装,驱车前往江宁。
一路上,易霁虹脑中回顾着自己的计划——这个计划盘算已久,环环相扣,如刚刚经过的城墙一样坚不可摧,富丽堂皇。易霁虹脑子里时不时还会闪现新的灵感,如砖石般让这座“城墙”更为庄严耸立。而今晚,最后一块砖石即将完成砌筑。
车缓缓开进小巷。易霁虹下车,敲门。
“谁啊?”
“是夏承学家吗?”
门打开,探出来一个年轻的脑袋。
“你找谁?”
“我找夏承学。请问他在家吗?”
“你是谁?”
“我叫易霁虹。”
门又关上。不一会儿,门又打开。
“你是易霁虹?”
夏承学把易霁虹上下打量了一番,虽说跟记忆里的样子有差别,可是依稀还能分辨出当年的样子。
“是我。”
“进来吧。”
易霁虹跟着夏承学进了门,四下望了望,嘴角露出一丝窃笑。
“这么多年都没见了啊。”
夏承学倒了杯茶,递给易霁虹。易霁虹接了过来,斜眼看了一眼茶杯,顺手放在茶几上。
“这儿跟我上次来,感觉没什么变化。”
易霁虹端坐在正屋中间,不时看看四周。
“乡下地方,哪来那么多变化。倒是你,变化挺大。”
夏承学咂了口茶,又上下打量着易霁虹。
“我其实也没变。还是夏家的媳妇。”
“哦?这我就不清楚了。呵呵。”
夏承学翘起二郎腿,言语中透着挑衅。
“夏冉江之前来过吗?”
易霁虹听出了话外之音,沉了一口气,迅速转移话题。
“来过,待了一晚上就走了。”
“这孩子不懂事,怎么待了一个晚上就走了。自己家,倒显得生分了。”
易霁虹双手自然交叠放在胸前,唇齿间“自己家”拖着长音,缓缓而出。
“是该常来,来城里上学,无依无靠的,也只有我们这些老家人在了。”
“就怕人在心不在,鸠占鹊巢、反客为主倒是心安理得。”易霁虹“扑哧”一声笑出声。
“你什么意思?”
“我就直说了吧,这沾亲带故的,说话绕来绕去累得慌。”
易霁虹坐直身子,仿佛顿时回到了熟悉的庭审现场。
“我是来收回这个房子的。”
“收回房子?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
“这房子怎么来的,你我心里都清楚的很。这房子本是夏承禄的父亲夏德章所有,只是因为当时夏德章去云南支援,看你们可怜,暂时把这房子借给你们一家住着。如今夏德章早已去世,夏德章后人来索回财产,有何不可?”
“笑话,你也敢称夏家后人?当初是你自己跑了,十几年都没个信。现在趁着这房子要拆迁,你居然回来要房子?”
“的确我跟夏承禄不和,那也是我两夫妻之间的事,跟你没有关系。”易霁虹像是受到了刺激,起身走上前。“但是,即便十几年过去,我们夫妻关系还没解除。现在夏承禄和我公婆三人都已经去世,我完全有资格索回房子。”
“你说这房子是你的,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
易霁虹冷笑一声,从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朝着夏承学眼前晃了晃:“我婆婆刚过世,去世前交给我的木盒里都是证据。”
“即便你跟夏承禄关系还在,你也没资格要回房子!”
“你是说夏冉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