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今夜平安。
他在桌前等了半日,鹿童才身带夜气匆匆进门。
鹿童一脸焦急,先将药膏丢在桌上,顾不得给荣王涂药,张嘴便问:“王爷,顾国舅果真只和您闲聊家常?”
荣王顿住,“不然呢?”
鹿童急得要死,“我方才去街上,有熟人偷问我,说您和静王定王今日在宫中大骂顾家人?”
荣王猛地站起身,“传言怎地传的这般快……我们只是在宫道里小声说了几……”话断在此处,他浑身泛起一层凉意。
他颤声道:“我们三人说话时,旁边俱是高墙啊……”
他颓然坐下,忽然想起一个更可怕,更要命的问题,从脚底板到头盖骨直蹿一股凉气。
下午的私语瞬间便被人知悉,那更早时王大人之事……
他抱紧手臂,刚才略微平复的心,再一次要命的鼓噪起来。
往后几日,荣王胆战心惊龟缩在府中,他拿不准那人是何心思,日日煎熬的半死。
幸而那王大人未曾再来。
这期间,朝中发生两件大事。
一是东瀛人突犯我华北港城,因那港城离京城极近,朝中对此十分警惕,顾国舅身为大将军,除政务外,还要总理军事,一时间更是忙的分身乏术,连怀王孙之事也暂且搁置。无奈之下将政务分给朝中几位老臣协理——当然,都是他自己人。
二是礼部的王卿书大人这几日忽爱交际,每日东奔西跑好不活跃,某日,他求见小天子,忽而提起荣王来,道:荣王正当壮年,却连个正经官职都没,甚是不好。
此言一出,京中悄没声息的炸了。
京兆尹嗑着瓜子:“必定是荣王指使的!众王孙终于要原形毕露,卷土重来啦。”
顾二堂叔冷冷地笑:“在天子面前撺掇几句有何用处?最后要过谁的手?”
顾笑歌恨声道:“我二哥如今繁忙,待他抽出空来,定要将你们收拾干净。”
以上乃是各家各户关上门说的小话,没人敢拿到街面上说。荣王本无从得知,但某一日,他正在照例晾着嘴里疮药。静王定王晃悠进来,
静王:“……皇兄这是等着接天上的馅饼呢?”
荣王叹气。
定王一笑,“皇兄,昨日我听人含含糊糊地说,顾国舅给你吃瘪?”
荣王一愣:“这话从何说起?”
他甩甩完好的胳膊腿,“怕是他们想我倒霉,想疯了吧?”
定王笑道:“是真的,静王也听说了,传言你受了顾国舅排揎,回来茶饭不思,躲着不肯见人。”
荣王明白了,他挥手坐下:“……我是嘴上烫了泡,传言真是玄而又玄。”
定王不信,“真的?从顾府出来便烫了泡?”
荣王叹气道:“外面是盼着两家打起来。”他看向静定二人,语重心长,“流言如此,那家必定更小心防备,我们一定要稳住。”
他压低声音,“上次那事,便是个教训……”
定王与静王对视一眼,素来胆大话多的静王,难得的没有吭声,缩了缩脖子埋进茶碗里。
荣王话未说完,他眨了眨眼,察觉到一丝异样,不禁问:“怎么了?”
定王坐在他身旁,将茶碗放到桌上,想了想,又将茶碗移到身后,看了一眼,桌上还有一方砚台,也抛到一边。
他拉住荣王的手,比他还要语重心长:“皇兄,这两日可有出门?”
荣王指了指嘴,“茶饭不思,大门不迈。”
他身后的静王小声道:“这便好。”
荣王扭头望着他。
定王清了清嗓子,“是这般,那个王大人在皇帝侄儿面前提了提皇兄。”
荣王顿感不好,“他提我做什么!”
定王硬着头皮,“替你求了明年春闱的主考一职。”
荣王:“!!!”
他一口气噎住,“他倒是挺敢要!”
他一叠声向后道:“鹿童,收拾细软,把保命的家伙都带上……”
定静二王慌忙拉住他,“皇兄别急,别急。”
荣王喘了两口粗气,“你们不必说,我都能猜到,外面必然乱传是我指使朝臣要权。”
定王忙道:“皇兄放心,王大人说他早多脉并行,上下打点……”
荣王冷笑,“把顾家人也打点了么?”
定王道:“顾国舅近日忙于东瀛海寇之患……”
荣王道:“那便不经他手么?”
他站起身,围着几人打转,本就煎熬的身心摇摇欲坠。他盯着青砖地面,“咱们老老实实,或可有转机,如今贸然生事,怕是他想留天家人的命,也不敢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