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他也是个正经不起来的人。
“……”
金陵城内最让许修祈喜欢的地方,是秦淮内河。十里秦淮香艳酒,歌女甜糯醉人的嗓音在盈盈碧波里,可以一路荡进人心里面。
可顾书成这次所谓的发善心,怕他憋坏了带他出来游河,居然是游外河。
秦淮外河和内河的差别之大,大到许修祈站在甲板上,看着一望无垠的河面,只觉荒凉的风一阵阵从耳边吹过,吹得他心里也一阵荒芜。
这样的日子,真没法过了。
不过,今日之后,他也没必要再过这种日子了。
不管顾书成的发善心是无意的,还是被顾芸洛撺掇,随后的一切,都在顾芸洛和许修祈计算之中。
这一段日子以来,送去给许修祈的饭菜酒食,全都被顾芸洛重新动过手脚。里面自然没有了十香软筋散。许修祈趁人不在的时候,也偷偷运功试过,他身上内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现在差的,只是趁顾书成不注意逃走的机会。
在甲板上站了没多久,眼角余光便瞥见旁边一道翠绿身影移了过来。
顾芸洛走过来,看看四周没人,便悄悄塞了件东西到许修祈袖中。许修祈一握,立刻就知道那是自己的扇子。随身惯了的东西一入手,心里无端端安心了许多。
“顾姑娘,你安排好的船,什么时候会过来?”
顾芸洛笑笑,“别着急,现在还在我哥眼皮子底下,呆会让我的人缠住他,你就可以趁机走了。”
许修祈也是一笑,如工笔描绘的漂亮五官若洒了艳丽流光,看得顾芸洛稍怔,然后轻声叹道:“放跑了你,我哥怕又要忙活了。”
上次顾书成也是忙着找许修祈,她才有机会溜去京城。但这次她放跑许修祈,却不是为了添乱。而是顺京城里那位的心思,铲平顾书成身边一切花花草草,然后把他哥人弄去京城。
反正他哥也不是省油的灯,以后的事就不用她操心了。
只是……
哎!
在心里暗叹了口气,顾芸洛不禁替自己以后的日子哀悼。为了自己的幸福,放跑许修祈,这事,风险真大。
然后心里一声叹尾音还没落,却听顾书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们俩在那做什么?”
第八章
听见顾书成的声音,船头上两人对视一眼,然后认命地转过头去。
只见顾书成着一身黑底暗红纹的衣袍,袍角在风中轻翻,脸上笑容淡淡的,眼底也是柔和光芒,但怎么看怎么渗人。
“在说什么事情,这么好兴致?”
“哎呀,我想起来了,我有东西忘在舱里了,我现在就去取,你们慢慢聊。”
丢给许修祈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顾芸洛不敢再呆,很不厚道地提着裙摆跑了。
而许修祈站在床头,看着顾书成走近来,手不着痕迹背在身后,更将袖中的扇子握得紧紧的,生怕被顾书成发觉。
你说这顾书成早不出现晚不出现,他好不容易抽着个空和顾芸洛说上几句话,结果事情还没商量好,人就吓跑了,真是……
“刚刚和芸洛说些什么?”
走到身旁的人温柔笑着,问话也是不疾不徐,一如船外悠悠荡荡的水波。看似波澜不兴,其实底下暗潮汹涌,一不小心说错了话踩错了位,就会掉进漩涡里爬不出来。
换做往日,许修祈才懒得去揣摩顾书成的心思,想说什么说什么,只恨不得气死这人才好。但今时不比往日,他要真惹恼了顾书成,坏了今日逃跑的计划,后悔的人是他。
所以,强压着把面前这人踹进秦淮河里的冲动,许修祈难得地对顾书成展露笑容,“也没说什么,随便聊聊而已。对了,还说了点你小时候的事。”
“真的?”
河上风大,许修祈未绾起的头发给吹乱,顾书成同他站得近,有几丝发丝被吹到面上,撩得人面上痒痒的,心里也微微一动。
许修祈眨眨眼,笑了回道,“我可从来不说假话。”
“哈哈……”
听到这个,顾书成忍不住笑了出来。
但觉可笑之余,还觉可气。
可笑的是,许修祈这个对谁都是满口情话的人,居然说自己从不说谎话。感情他许给别人那些一生一世,都是实实在在,无可更改一样。
但可气的是,这人对他,连那些假话也不愿意说。
那晚沉郁香气中,寒月挂中天,银霜满地间,突然扑到他怀中那人,灵舌如蛇般痴缠、不依不舍地索吻,固执地缠着他求欢,扰乱他心神的人,结果根本记不得他是谁。
搅乱一池春水后又不负责任地离开,似乎这人早就做惯的事。不会有丝毫的愧疚,也不会有丝毫回头的心思。任你牵肠挂肚,他只记得他的三千弱水。
让人恨得牙痒痒,只想把人牢牢扣在掌心里,狠狠地欺负到底,把那些被随意抛开的怨气全部讨回来。
心里这么想着,顾书成不知不觉也就这么做了。几根手指将那人精巧的下巴抬起,看着那面上如工笔画就的细致容颜,和那清透眼底努力掩饰却仍然跳跃着的小簇怒火,顾书成呼吸不觉就沉了下来。
挺直鼻梁下的水色双唇,形状优美,如果吻下去,那柔软温暖的触感必定比醇酒还要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