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2 / 2)

幸村在原地静静站了几秒钟,轻轻吸了一口气,这才拿着她的手包缓步向昏暗的客厅走去。

一步一步,他的视线滑过墙壁上挂着的自己的作品,天花板上他和她在几年前一起选购的吊灯,咖啡桌上他每隔一段时间送来的插花作品……最后,落到了那张涂着他送给她的酒红色口红的嘴唇之上。

此时此刻,在一个无限充满她的世界里,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又一个自己存在的痕迹,这样平衡的对等感让幸村翘起了唇角。

作为一个「艺术家」,有时候确实能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便利”。

在某些时刻,在柳的面前,他会唾弃起自己虚伪卑劣的私心,但这种细微良知的觉醒在能给她的生活印下自己烙印的快乐与满足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是什么时候觉察到这份扭曲而病态的心情呢?

十年前,在他的手术和关东大赛同时进行的那一天,被巨大的恐惧和迷惘吞噬支配的他带着她走上了医院的天台。灿烂的阳光和让人有些憋闷的暑热依旧无法温暖照亮他内心冰封枯寂的世界。在有一个瞬间,他就像是被魔鬼引诱了一样——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她站在他的身边,用那双柔软纤长的手,紧紧的、如同抵死缠绵一样勾住他的手指,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抵抗住那一瞬间想要一跃而下的冲动。

十指相扣指缝间渗出的汗液,带着温热而暧昧的粘腻,似乎将两个人的灵与肉的某一部分彻底溶解在了一起。

他们一同经历了某种似是而非的死亡,又一起迎接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新生。那一天过后,他和她在彼此生命中的意义再不一样,他们对此心知肚明,却都默契地缄口不言。

她成为了他最为特殊的存在,而他在她的生命之中,却迟了一步出现。

他是如此嫉妒着那个可以光明站在她身边,被她全心全意爱慕着的男人。

但凡是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掠夺,让她变成只属于自己的珍宝。

可那个人,是他最好的朋友。

……

他是一个心眼很小,很小的人。他怎么会坦然地接受这样不对等的关系呢。他怎么会让她无忧无虑地笑着,幸福地生活在一个全然没有他存在的世界呢?

如果不能凝望,就让他创作的画作填满她的视野吧……

如果不能亲吻,就让他挑选的颜色覆盖她的唇片吧……

如果不能拥抱,就让他培育的花朵浸染她的鼻息吧……

如果注定不能在一起,就让他蚕食侵占她的生活,变成她生命里,永远不被替代不可割舍的存在吧。

客厅的灯没有打开,从玄关走廊和落地窗中落进来的光线将一切都涂抹上了一层暗色的光影。

漆宫闭着眼,随意地半蜷在沙发里,胸膛浅浅起伏着,修长的四肢从翻起的水蓝色裙袖中钻出,像是一条被冲上海岸的人鱼,柔顺的长发此刻如海藻般凌乱地铺散在白色的沙发上。

幸村无声地走过来,曲起一只腿,慢慢地在她身前蹲下。他注视着她的睡脸,俊秀白皙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中泛着玉石一样清冷的光泽,瞳孔深处闪动着幽深晦暗的波澜。

就这样凝视了许久,他终于伸出手去,轻柔地将盖在她脸侧凌乱的碎发别到耳后,然后在摇曳的心魔吞噬掉他的理智之前,克制地收回了手。

“漆宫桑,不要睡在这里。”他用温润低沉的嗓音试图再一次叫醒她,“先起来,给莲二发一个信息,他会担心的。”

反复叫了几次,看到眼前蹙着眉却毫无睁眼意愿的漆宫,幸村苦笑着摇了摇头,从包里翻出她的手机,把玻璃屏幕的那一面贴到了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