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得并不踏实，梦里是无止尽的疼痛，在疼痛中，他上了战场，开启了厮杀之路。

他的面前浮现出厮杀的场面来。在号角声中，一批一批士兵冲上去，又倒了下去，倒下去，又有人冲了上去，有自己的兄弟，也有敌军，血染红了兵器，泛着森森的寒意。人的身上、脸上到处都是黏糊糊的，全是血。

他被很多敌人围杀，刀、剑从四面八方袭来。就在他要被长枪贯穿身体时，有一个人忽然冲了上来，替他挡下了。

南安忽地睁开了眼睛。他的胸膛起伏，神色紧张，宛如一个受惊的孩子。他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昏暗的屋顶怔怔地出神。

那个人，他记得，叫做「杨不死」。

在现实里，「杨不死」就是为他而死。

他们几年前就认识了，当时他入伍不久，军队的粮食供应不上，他饿的没了力气，是「杨不死」悄悄给他塞了一块小馍馍。

他问「杨不死」为什么给他。

「杨不死」说，看到他就想到了自己家里的孩子。如果他被饿死了，他会觉得跟自己家死了孩子一样，晦气！

其实，「杨不死」这个人口碑不怎么好。他原名叫杨无畏，上了战场偏偏怕的要死，常常躲在人身后。大家都嘲笑他，说他这怂样，叫「杨怕死」算了。

「杨不死」听了也挺高兴的，他说不错，怕死就不会死了，不死好啊，谁不想要活着！

只是，叫「怕死」到底是难听了些，不如叫「不死」。于是，「杨不死」的名字便定了下来。

就是这样一个怕死的人，在关键时刻挡在了南安的面前，叫南安很费解。

他问杨不死：“为什么？”

「杨不死」说：“我想我的家人了。家里有老婆，有孩子，我们围在一起吃饭，天冷的时候还会生个火盆，烤着火，暖洋洋的。

我就算活着，我也护不住他们。可是，你那么厉害，你要是活着，他们肯定也死不了。他们还能活着，还能生个火盆，烤着火，还能围着吃个热饭，只是少了我一个，是不是？”

“是的！”南安和「杨不死」说。

「杨不死」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他呢喃着，真好，真好……只是少了我一个，真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最后，连呢喃的声音也没有了。

南安只能瞧见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又闭上，闭上了又张开。

他的眼睛逐渐明亮，好像愿望被满足了一般。最终，瞳孔却又渐渐地涣散了。

南安瞧着「杨不死」死去，他的结局和他的名字截然相反，他还是壮年，便已然死去。

死去的时候，他的伤口还流着血，温热而又殷红，就好似他这一生对生命的渴望一般，是热烈的，是鲜明的。

南安的眼眶里有些许温热。

战场上，有太多像「杨不死」这样的人，他们都死去了。而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