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2)

在我看来,他比天道还厉害。

我不知道隋师兄将要做什么,但既然他这样说了,我便不论如何都会相信他。

119.

“阿枝,”隋师兄告诉过我,“当你有了想保护的人时,你也会变得厉害。”

他覆着薄茧的指尖摩挲过我的眉眼,深黑的眼眸静静地看着我。在屏息的刹那间,我忽然忆起初上山时,那一双隐在缭绕烟雾间的含泪的双眼。

云雾笼着葳蕤草木,溪水淌过嶙峋的怪石,我抱着木桶坐在石阶上,想着那双黑如深潭的眸子。

想着想着,不远处忽然有人轻轻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愣愣地望去,看见一个抱着兔子的白衣的少年朝我走来。

师父同我说过,他是我大师兄,叫隋臻。

他长得真好看,温和又无害,面容白净,右眼下有一点小小的黑痣。

“你为何会去祠堂?”隋臻走来坐在我身旁,“在福禄山上过得如何?”

我摸着木桶粗糙的边沿,垂着头问他:“师兄,我那时看到的是你么?”

他抿着唇沉默了会,才点了点头。

我说:“师兄也想爹娘么?我想爹娘时,也会躲起来哭。”

隋臻说了个不字后,顿了顿,又对我说:“也许算是罢。”

他的指尖在木桶里的水面上一点,便变成了一朵大荷花。

“送你。”他朝我笑了笑,没有再说别的,就又起身消失在了云雾中。

第44章

120.

临冬时分,京中百年老树一夜之间被天雷劈得根断叶枯,大雪提早下了,且一日比一日更冷。

鹅毛般的雪层层地落下来,把运粮的车马都堵在了官道上,过了一两月,雪仍是不停,不少人家的米缸都见了底,取暖的柴火也没了。

皇宫里请了道士卜卦,说要这是犯了神怒,得君主食斋三月,诚心为天下祈愿,大雪方能停下。

皇帝前些月大病过一场,才缓过气与后宫妃嫔们享了几日乐,就被大臣们请去白衣斋食,肚子里憋了一肚子的火,险些又害上恶疾。

他能把那些忠于前朝大臣都冠以罪名斩首示众,自然是心里门路清得很的人,倘若君主不为民求神,那多半就会被百姓所诟病。

让他烦心的却不止此事。

他夜里常有梦魇缠身,被他砍了脑袋的臣子们掐着他的喉咙,吊在城墙上的尸身仿佛在凝视着他,仿佛下一刻就要把他扯入血海之中。

年轻的道士抬眼问他:“陛下,你可曾后悔过当年所做之事?”

皇帝说:“道长,难不成这天灾人祸,都要归结为是朕的过错么?”

“那要看陛下怎么想了。”道士微微一拱手,白净的脸上神色淡然,丝毫不惧帝王的怒意。

“朕为江山谋划多年,对百姓也尽了该尽之事……”皇帝冷声笑道,“有何人坐上这高位时手上是不沾污血的?那些事朕做了,但朕问心无愧,旧臣于新朝而言,不过是弃子罢了。”

121.

城外的农人谈论起前日送来粮草的年青男子,纷纷认为那是仙人下凡来普渡众生。若不是神仙,怎会既有那般俊美异于常人的容貌,又有这样菩萨般的仁慈心肠。

神仙身旁还跟着个样貌生得十分讨人喜欢的少年,他们二人到了村中后,雪便渐渐小了。

“在下名裴应,”男子点亮了屋中的蜡烛,桃花眼中晃着隐晦的火光,“家父九泉之下,不忍看百姓受苦,故而请我来为大家挡下天灾。”

少年局促地坐在一旁,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围在屋里的村民们,过了好一会才跟在裴应话后说:“我师……师兄是裴家的少爷,去天上做了神仙……掐指算到人间有大难,故而下凡出手相助。”

村人们齐齐地跪拜在了两位仙人身前。

传闻说仙人走过之处,冰雪便会消融。

有人立了神像供奉他,受了恩泽的百姓赞美他,当这名声传出去后,终于有说书人谈论起了当年裴家被满门抄斩的冤案。

裴大将军身埋黄土之下而犹念天下苍生,如何会是叛国通敌的罪人?

只是十多年已过,是非对错,谁人都说不清。

积雪消融,青芽悄然萌发,又是一年初春了。

122.

我躺在牛车堆得松松软软的草垛中,望着天上白晃晃的太阳发呆。荀宿被我师兄们凶过后就不变人形了,只化作一只黑猫缩在我怀里。

裴师兄驾着车,哼着小曲,似乎心情是很不错了。

我问他:“裴师兄,你还会难过么?”

“难过?”裴师兄转过头来看我,一双桃花眼弯弯,“师兄看透啦,回去好好修道,也不整幺蛾子了。”

初春的天气仍是清凉,偶然才有一阵暖风自江南吹来。

和风细雨中,三只燕子低低从我们身旁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