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董原许培悄悄赶来,所幸见到太子一切如常,正缓缓地沿石阶慢慢下行。
董原急忙到元猗泽身边,许培也去扶着元 。
元 望着山中经年不散的雾气道:“淡烟疏霭长春不败,此处为神仙地,父亲想长久留在这里。”
许培怎敢搭腔,只能扶着元 劝道:“殿下身上未曾大好,需好生休养。”
元 嗤笑了一声:“阿许,做男人这点便不好,明明有过肌肤之亲了,却还是像什么都没有一样。我做不到他那样,我以为会有一些不同的。”
“怪我,是我先不要做父子的。”元 微微摇头似有不解,“为什么这么难?我还不曾遇到过这么难的事。”
许培听着元 呓语,却不知该回什么。他心里甚至隐隐有怨怼,是什么邪祟做了怪,还是哪处供奉出了错,要叫太子和陛下受这样纠葛不清的苦?
正在许培出神之际他听到元 这样说道:“原是从前他什么都应我,才叫我觉得凡事无往不利,无有我不能达者。阿许,你说是与不是?”
不待许培出声,元 便接着道:“这回他不应我,我便成了这般没有章法的狼狈模样了。”
元 按住许培的手:“我需尽快好起来,不能再这么狼狈了。”
许培对上他的眼神,见元 眼中又有了光彩,心中却着实高兴不起来。
这头董原以保护的姿态挡在元猗泽背后注视着元 许培主仆二人下山,而后才对元猗泽道:“陛下、陛下可要速速回京?”
元猗泽揉了揉眉心道:“阿董,你都知道了?”
董原一滞,元猗泽同他再熟悉不过,忍不住叹息道:“阿董,他是我的儿子啊。”
董原闻言落泪,克制着说道:“陛下,老奴、老奴心疼你啊!”话音刚落,董原跪到元猗泽身前,叩道,“老奴失言,请陛下恕罪。”
元猗泽要扶他起来,董原却不起,元猗泽见此情形蹙眉道:“董原,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就直说。”
董原抬起头来,苍鬓微乱,面上也露出怆然神色,沉声道:“奴观殿下执念非顷刻能消,若真如卜命所言……那便是应了。陛下宜早作决断。”
元猗泽轻笑一声,抬首道:“如何决断?阿董,朕先问你。”
董原神色黯然,嗫嚅道:“老奴尚且不忍,遑论陛下呢?”说罢他不住摇头。
元猗泽伸手拍拍他的背道:“他从小就知道逢我气怒便要找董大大求情,你回回都护着他,如今又来劝我作甚?我若不爱他,当日批他无妻无子时便不会执意不信要替他改命了。阿董,是不是我活了半生才能明白,其实父皇那样子的君父才是对的。为天下第一人,只需要爱己身便够了,其余都不过是施恩。”
元猗泽总以为自己在违逆父亲的一切,却也在不经意间效仿父亲。他在黎民眼中是端坐紫微宫面目模糊又神圣威严的皇帝,在朝臣眼中是专断独行刻薄寡恩的君王,在后宫眼中是薄情善变高高在上的主人。他自以为对子女的爱妥当安全总不会逾越太过,却绝对不曾想过他在甘露殿中同小儿两两相依的日日夜夜终究绕成了劫。
最初他只是想弥补心底不愿言明的缺憾。
第22章
自此一别数日间不见元 ,元猗泽也似乎是真的把自己此行当作是来避暑,命人在林间一片阔地上植画柱结锦绮,辟了一个华丽的凉棚。他每日在此抚琴读书和董原对弈,竟还招来了林中一些大胆的鸟兽来到这凉棚逗留。翠微小筑新鲜瓜果供应不绝,元猗泽叫人切了些西瓜蜜瓜搁到地上,饶有兴致地看鼠兔们伸着爪子津津有味地啮噬瓜片。
这一日是一大一小两只褐色毛皮的野兔结伴而来,因着胆小,各自抱了一片瓜就蹦跳着跑远了。
“我猜这两只兔子是母子。”元猗泽一手支颐落了一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