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
柳红枫道:“等你找对了路,宴会怕都要结束了。可怜你奔波了一个晚上,连饭也没有吃过一口吧?”
段长涯淡淡道:“无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我本就无心茶饭。”
“恕我直言,官府的案子,本来同段氏并无干系,你大可不必把麻烦往自己身上揽。”
段长涯像是听到了天大的荒唐话,一脸诧异地看着对方:“当然有干系,只要有人扰乱江湖秩序,行歹作恶,段氏便绝不会坐视不理。”
柳红枫也露出几分诧色,再次打量面前的人。传闻中段氏因着祖上血统的关系,天生发色便比常人浅淡,肤色更苍白,而修行本家内功心法,会加剧这种差异,所以段氏子弟不论走到何处,总是鹤立鸡群,一眼便能认出来。
不论走到何处,都要顶着世家的名头,柳红枫实在想象不出这是怎样的感觉。
他接着道:“恕我直言,这件事段氏就算想管,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段长涯的目光在柳红枫的脸上驻留,上下打量着他:“枫公子究竟为何冒雨来找我?”
柳红枫勾起嘴角:“当然是因为我看上你了,想找你陪我睡觉,我还从来没有睡过世家公子,今日与你邂逅,一定是天赐的良缘,我怎么能够错过呢。”
他的声音极尽暧昧殷勤,就差从手心捧出一朵花来,段长涯却只是冷冷答道:“我没这个打算。”
“是对男人没打算,还是对我没打算?”
“对你没打算。”
柳红枫耸了耸肩:“你拒绝得未免太直白,可叫我颜面扫地,如何自处。”
段长涯非但没有表示同情,反倒逼近一步,站在柳红枫身前,他比柳红枫更高一些,体格也更强健,像一堵危墙似的立在咫尺外。
柳红枫退了半步,后背抵上亭柱,再无处可退,只能迎上对面人的视线。眼中含笑道:“段公子,既然无心插柳,就不要靠这么近来撩拨我了吧,万一我一时糊涂,做出不够君子的错事,可该如何是好。”
段长涯沉声道:“我虽无意与你睡觉,却对你很感兴趣。”
两人相距咫尺,额头几乎抵在一处,柳红枫感到对方的呼吸扑在脸上,一阵阵暖流起落,像一只若即若离的手抚摸脸颊。
奇也怪哉,神情这么冷的一个人,吐息却这么热。
“莺歌楼中,目睹枫公子的眼力和伸手,在下当真心悦诚服。”
“过奖了。”
“既然阁下绝非等闲之辈,今日特地追来找我,究竟有什么目的?”
柳红枫眨了眨眼:“看来就算我搔首弄姿,也糊弄不过去这一劫了。”
“事已至此,不如直言。”
“好啊,”柳红枫扬起头,微微调换姿势,却仍未能钻出对方的影子,“我来找你,是因为我与你有同样的担忧。这瀛洲岛上已有祸种生根,恐怕还会生出新的乱象。”
“此话怎讲?”
“新皇大赦五十死囚的事,想必段公子也有所耳闻吧。”
“五十死囚不假,说他们都是江湖人,都聚集在瀛洲岛,未免空穴来风。”
“并非空穴来风,我能够以身为证,我也是死囚之一。”
段长涯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惊色。
柳红枫接着道:“不论你信或不信,我是蒙冤入狱的,我为了救柳千那孩子,惹上了不该惹的人,被栽赃一桩,本来生路已断,做好了掉脑袋的准备,万幸赶上新皇大赦的机缘,才侥幸捡回一条小命。”
段长涯再度打量他,神色却比方才谨慎得多,一双明眸眯成两条线,像是要将他的面皮扒下来似的。
柳红枫被盯得浑身发毛:“我脸上沾了米还是落了虫?”
“死囚的脸上会留下刺青,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你脸上为何没有?”
柳红枫道:“这就要怪京城天牢的提刑官大人了,他说适逢新皇继位,三月之内不得见血煞,若是将刺青刺在死囚脸上,问斩时会折损圣颜,其兆不祥,所以统统改刺在屁股上。”
段长涯:“……”
柳红枫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暗中翘起一条腿,用膝盖顶着对方的腿缝磨蹭:“我的好少爷,你若不信,我脱下裤子给你看一看?”
“罢了,我信。”段长涯不动声色地将他拨开。
“承蒙厚爱。”
“其余死囚也同你一样?”
“只要是今年端午后入狱的死囚,规矩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