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一声低沉的冷笑,绝不像是孩子该有的声音。她想要发问,可一块破布堵住了她的嘴。
低沉的声音接着道:“你说谁是孩子?我看你倒像个瞎子。”
她拼命地摇头,从口中发出语焉不详的呻吟声,因为她终于看清了,那三尺高的小人儿,竟生了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
她挣扎着站起身,却被对方猛推肩膀,重重地摔回柴草垛上。
利刃一般的目光扫过她不着寸缕的身体,她叫不出声,只能徒劳地摆动脑袋,无从宣泄的恐惧化作涕泪流了满脸,一直淌到隆起的胸口,她的两腿一夹,夹不住一股又热又黄的液体从腿缝中涌出,一股骚臭的味道弥漫开。
她恨不得立刻死去。
那人讪笑一声,道:“你男人说你是骚婆娘,还真没说错。”话毕转回头道,“这地方也太脏了点儿,又是血腥又是尿味,你确定你要进来?”
原来他的身后还跟了第二个人。
那是个高挑的男人,身高几乎是孙老大的两倍。男人在门口仔细收了伞,缓步迈进门。
翠姨已不敢去看来人的脸,一直到脚步声停在面前,才听见对方居高临下的声音:“娘亲?你怎么能尿在床上呢,你又不是小孩儿——”
那人的语调轻快而脆朗,还透着几分顽皮,若不去看他的模样,简直会将他当成天真无邪的孩童。
翠姨震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个棱角分明的男人,脸庞已颇显沧桑,却带着孩童一般顽皮天真的神色。
两个不速之客站在一起,矮的面目狰狞,高的稚气未脱。翠姨已经全然分不清,他们哪个是真的老头,哪个是真的孩子。
孙老大的尸体还在一旁冒着血。
这一定是一场噩梦,最恐怖的噩梦。
翠姨含着抹布,用模糊不清的声音央求道:“放过我,你们要什么都可以,我肚子里还有一条未出世的命……”
魁梧的“孩子”听了这番话,脸上浮起阵阵喜色,一双大手按住她的肩膀,汗津津的大手牢牢地贴在她的肌肤上。
她的心被恐惧掳去,甚至已预见即将到来的凌虐,这人会如何对待他,会不会比孙老大还要粗暴百倍。
可是,男人只是缓缓俯下腰,趴伏在她的肚子上,脸上露出幸福而满足的神色。他的动作是如此温柔,仿佛是久离的游子回到母亲身旁。
“果然是真的,娘亲,我找了你好久,我来看你了……”
翠姨听着男人的声音,甚至生出一瞬的侥幸,或许这人并不会伤害她,或许……
她没能接着想下去。
男人的手里亮出一把长长的,极细的刀。
薄刃上闪过冷冽的银光,对准她隆起的腹部,缓慢、细致地刺了下去。
*
从破庙到渡口,路并不长,区区两三里,元宝却像是走了一辈子那么久。
瀛洲岛的海岸线蜿蜒曲折,雨夜里,漆黑的海浪没过滩涂,边缘泛起雪白的浪花,好像恶鬼将猎物囫囵吞下口,呲出一排狰狞的牙齿。
看不见的恶鬼正在吞噬这座岛屿,将宁静平和的人间变作血淋淋的地狱。
渡口边早已看不到船的影子,只有数不清的烂木片摊在海岸上,元宝睁大了眼睛,愕然地看着它们,仿佛看着自己的骨肉被恶鬼嚼碎后吐出的残渣。
方无相大惊失色:“怎么会,船都被毁了吗?”
元宝已没有力气回答,他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双脚连一步也迈不出,膝盖绵软地弯曲,喉咙里传出剧烈的干呕声。
方无相关切地搭在他的肩上:“你怎么了,是不是热烧更严重了?”
元宝摇摇头,指向不远处的海滩。
海滩横陈着一排尸体。
是雀背坞的船夫,他们被海水冲刷得变了形,从头到脚找不到一块完肤。残躯在海岸上陈列成排,无人收敛。
方无相呆若木鸡,隔了一会儿才自言自语道:“是什么人,竟做出如此残忍的勾当……”
泥浆四溅的海滩上残留着凌乱的脚印,显然方才有不少人围在周遭。但眼下,脚印的主人都已四散而去,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烂醉如泥的酒鬼趴在尸体上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