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娥被对方按着,在椅子上落座,望着黑衣的背影急急地闪进厨房,终于轻叹一声,将视线转回到桌边的蝴蝶花。
花株的确是仓促采来的,斜斜地插在一只旧瓷瓶里,瓷瓶侧面有几道裂纹。底部沾满泥土,倒和周遭的一片狼藉很是相称。
莺歌楼里一片破败,冤魂还在院中徘徊,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焦味。
只有这株淡紫色的花不曾沾染萧索的气息,在这残缺破败、不尽如意的人世上执拗地盛开着,拼命挺直腰杆,简直就像赤怜的缩影。
她的人生,决没有她所说的那般轻松。她是如何独自挨过两年的时光,如何切断与血衣帮的联系,如何攒下钱财,又是如何获罪,在天牢中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金娥越是思索,脑袋便越是沉重,眼眶又酸又涨。眼泪不自觉地涌出,被她用手背迅速抹去。
她几乎要憎恨如此软弱的自己。
这时,她听到砰的一声响动从后厨的方向传来。
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她心下一紧,顿时间,脑海中的昏涨都烟消云散,她立刻站起身,往后厨的方向跑去。
*
后厨没有遭袭的痕迹,也看不见入侵者的影子。倒是金娥慌慌张张的模样将赤怜吓了一跳,面带惊色地转过身。
赤怜的脚边是一滩碎片,呈深褐色,泡在四溅的药汤里,还在滋滋地冒着热气。金娥花了些功夫才辨认出那些碎片的原型,是放在柜架中的松纹泥壶。
灶台中的火也被浇灭了,灶膛里只剩下几块热炭,表面烧成白色,烟灰飘得到处都是,有几抹落在赤怜的鼻头上,好像是沾了雪花。
金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没想到你也有笨手笨脚的时候。”
“让姐姐见笑了,”赤怜嘟着嘴道,“我再找找别的炊具。”
金娥踱到她身边,再度审视地上的碎片,道:“你方才拿的那种泥壶没有经过高温烧制,不够结实,受热久了便会裂开,只能盛些冷汤,不能拿来煎药的。”
“哦。”赤怜点头应道,声音有些发干。
金娥莞尔一笑,道:“看来你不曾下过厨吧?”
赤怜一怔,很快答道:“是没下过,但可以学。”
金娥道:“这次还是罢了,你去坐着,我来煎药。”
赤怜立刻摇头:“那怎么行,本来药就是为你备的,怎能反过来劳烦你?”
金娥往灶台上瞥了一眼,歪过头道:“但是你若再摔上一回,药就被你洒干净了,到时候我们就只能煎水。”
赤怜皱起眉头,将手中的炭叉放在身旁,低下头,露出黯然的神色。
赤怜的眼睛不大,眼形也不算好看,眉毛颜色浅淡,未经石黛勾画,单调得像是冬日里的枯木枝桠。但她的睫毛却很长,将她的眼眸衬托得异常生动,只有凑到近处,才能瞧清个中奥妙。
金娥瞧在眼里,心底像是被那浅淡柔软的睫毛勾住似的,隐隐悸动,脸上露出笑容,柔声道:“没关系,我闻过蝴蝶花的香气,精神便恢复了许多,身上也不觉得难受了。”
赤怜只是摇头,口中发出自嘲般的轻笑声:“花又不是药,哪有这般奇效?”
“本来是没有,但有你一番心意灌注其中,便不一样了。”
赤怜抬起头,神色骤然一变,突然抓住对方的手。
金娥被她的动作惊到,不知不觉间,五指便已被赤怜拢在掌心,两人在院子里才牵过手,但那时赤怜刚刚从室外归来,手上还带着凉意,手指有些发僵,与此刻截然不同。此刻她的手指被炉火熏得发热,掌心沁出一层微汗,好似胶水似的,将两人的肌肤粘得更紧。
金娥觉察到她的指尖在颤抖,问道:“小红,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