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长涯一直看着他。
柳红枫终于开口问道:“你杀了人。”
段长涯微微一怔,薄唇动了动,终于开口道:“是他们该死,罪大当诛。”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却像是被火焰点燃了一样,凶狠之中透着漠然,火光过后,落地即刻成一滩死灰。
“什么罪这般严重?”
“伤你的大罪。”
柳红枫终于一怔,再一次凝进对方的眼睛。
这本该是世间最甜蜜的情话。但他的心中却没有半点愉快,只有被烈火灼烧般的痛苦。
他虽然并不愉快,可他却缓缓勾起嘴角,绽开笑容,喉咙里也终于泄出满意的笑声。
人心只有一颗,在反复撕扯中,总是充满矛盾的。
柳红枫就是一切矛盾的集合体。
他终于挪动脚步,口中喃语道:“我要休息一下,救命之恩,晚些……再酬谢。”
但他的手才离开桌面,便觉腿脚一软,颓然无力地瘫倒。
段长涯恰到好处地迈上前来,刚好将他接住。
他落进段长涯的臂弯里,好似坠入另一只囚笼。
*
段长涯就在柳红枫的咫尺之外。
时光在煎熬中悄然流逝,周遭已是暮霭沉沉。段长涯的目光也很沉重,眸子之中血丝密布,像是要将暮色凭空烧出一个窟窿似的。
这样一双眼径直凝着柳红枫,眼中的火焰几乎要蚀穿后者的皮骨,重新披上的衣衫全无用处。柳红枫只觉得自己全然暴露在对方眼底,脊背不由得窜起阵阵灼意。
他犹记得龙吟泉畔一役,就算杀死罪无可赦的不忌和无讳,段长涯也要率先过问两人行恶的理由。但这一次,天极剑却像是拨开挡路的野草一样,轻而易举地取走了三条性命。
曾经春光旖旎的房间里,如今满地血涂,死者的尸体渐渐僵硬,刺鼻的腥味贴着地面弥漫开,像是沼泽中的毒气,渐渐浓厚。
一片狼藉之中,段长涯却依旧不沾污垢,漠然地站在暮色中,对周遭的惨状不闻不问,只是专心致志地凝视着臂弯中的人影,毫不掩饰眼中的渴望。
柳红枫看着段长涯,像是看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他挣动着试图逃脱,然而,段长涯却骤然收紧手上的力量,制止他的动作。他的身上虽然没有绳索,但加诸于他的束缚却比方才还要牢固。
段长涯仍不满足,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吼,俯身压向他。
柳红枫仰倒在桌面上,将茶杯和茶盏一同碰到了地上,接连发出响亮的碎裂声。冰冷的器物压迫着他的背,犹如车轮一般从他的身上滚过,碾压着每一寸伤口,就连手指尖都不放过
“呜……”他发出难以自持的悲鸣,却只换来对方一声低吼似的警告,段长涯不由分说地俯下身,一面按住他的肩膀,一面覆住他的嘴唇,迫不及待地开始掠夺,动作犹如野兽一般蛮横。
柳红枫只觉得身体被生生撬开,唇角的伤口又一次撕裂,使他的肩膀剧烈颤抖,但除了被迫相迎,他没有别的选择。血腥味混进口中,又被对方迫不及待地吸掠而去。
几近昏迷的脑海中,方才薛玉冠所说的话再次响起。
——“我对你有救命的恩情。”
寥寥几字,便证实了他的诸多猜测。倘若段启昌费尽心机,掳来无辜女子,就是为了给段长涯治病,那么所谓的天生疾病究竟是什么。莫非便是眼前这幅失心落魄,非人非鬼的样子吗?
天极门殿前的光荣之路,莫非也是满屋血涂所铺就的吗?
柳红枫的心像是被吸血的毒虫噬咬着,他明明是为了真相而来,却在抗拒着真相本身。
侠义信善,侠义信善……然而侠义难逃崩解,信善终成谎言。真相偏偏如此残酷,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扑灭。一道孤独的光,要如何才能冲破这无望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