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地,晏千帆想起了外濮大军入侵的那一夜,在火海中所看到的、阿吉临别时的眼神,那一瞥中所流露出的决绝,竟令他隐隐生羡,在侠义与忠孝之间,阿吉选择了后者,选择舍弃私情,枉顾生死,饶是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也要为祖国而战。可他呢,他半生飘零,左右摇摆,终于落得一事无成,就连舍命的时候都无人领情。
天地广大,他却始终孑然孤独。
房间中央的磨盘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原来是连接磨盘的绞索空转了几天,终于不堪重负,在一声闷响中干脆地绷断,摆脱了磨盘的重负,窗外浸在河水中的车轮好似脱缰野马,骤然加快了速度。
一时之间,水花飞溅,窗外仿佛下起疾风骤雨,车轮的中轴处剧烈摩擦,发出笃笃笃的声音,好似大雨中响起的惊雷。
晏千帆被这刺耳的声音催促着,突然站了起来。从窗口潲入的浪花毫不留情地浇在他的肩上,脸上,使他看上去仿佛在风雨里走过一遭。
“你干什么?”冯广生在一旁呼喊。
他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而后露出振奋的笑容,道:“冯大哥,我想到了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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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广生也腾地站起身,不顾扑面而来的水花,一把抓住晏千帆的肩膀:“你说。”
晏千帆道:“既然安大哥不愿去,我们便瞒着他,自己去拿剑换药。”
冯广生皱眉:“可你知道那个戴面具的人在哪儿么?”
晏千帆摇头:“还不知道。”
冯广生叹了一声,松开他的肩膀,道:“你这算哪门子办法?你连那人身在何处,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就算你侥幸见到他,他也会认出你的身份破绽。你要怎么获得他的信任。”
晏千帆道:“我虽然没见过他,可是世上却有一个长相与我如出一辙的人,不仅亲眼见过他,而且被他信任。”
冯广生一怔:“你是说……替你坐牢的那个傀儡?”
晏千帆点头:“正是。”
冯广生沉默了片刻,眼睛慢慢亮起来:“莫非你知道他的身份?”
晏千帆再次点头:“我刚获救归家的时候,便追着兄长刨根究底地问过,不仅问出了他的身份,连他的去向也问了出来。”
“你能找到他?”
“我打算去找他。我们可以从他的口中问出那个蒙面人的去向,而后我可以打扮成他的模样,将莫邪剑交给那人。倘若我与他的面庞当真十分相像,想必能够再次瞒天过海。”
“慢着,”冯广生抬起一只手,打断他的话,“既然你的傀儡也从天牢获赦,想必也和其余死囚一样,被种下致命的毒药,他若想活命,非得拿到解药不可,我说的没错吧?”
“是没错。”晏千帆点头。
“可你方才却说,解药只有一份。你要借他的手救人,可他也想要活下去,到时候你该如何抉择?倘若他为了解药与你反目,你该如何是好?”
晏千帆怔住了。
冯广生长叹一声,道:“你看,你和方才一样,根本没有深思熟虑过。”
“我不会抛弃他的,”晏千帆抬起头,用颇为急迫的口吻解释道,“我和铸剑庄不一样,我从来没有打算去抢他的命。”
“难不成你要跟他交朋友?”
“我要跟他结盟。”
“结盟?”冯广生哼笑了一声,声音轻慢,像是听了个蹩脚的笑话。
晏千帆没有听出对方的讽刺之意,神色仍旧一派认真,道:“那个蒙面的家伙本来也不是好人,想要莫邪剑却不敢光明正大地比武,而是给死囚下毒,任由他们自相残杀,自己躲在幕后,坐收渔翁之利。瀛洲岛的乱象皆由此而起,所以我们更不能落入他的圈套,而是要联手对付他,揭开他的真面目,再问出解药的来源,解救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