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千帆看着他,像是被他的快乐淹没了头顶,一言不发地怔在原地。
他迫不及待想要领取犒赏,连半刻也不愿再多等,他开口催促道:“现在你已经来不及后悔了,揭开吧。”
晏千帆回过神,僵硬的眼珠转了转,最后将视线洒在他的脸上,一字一句道,“你说得对,看来我们谁也不能反悔了。”
盖在手背上的五指松开,将铜钱露出。
赵潜呈的笑容消失了。
他的脸色就像是被投进毒引的酒,从澄澈剔透、微漾着波纹的琼浆玉液,瞬间变作丑陋浑浊的铁青色。
映入他眼帘的赫然是四个方方正正的篆字,而不是八卦纹样。
他在愕然中睁大了眼睛,喃喃道:“邪了门了。”
晏千帆的神色依旧平淡,道:“铜钱本来就是一面刻字,一面画纹,哪面朝上都有可能,怎么就成邪门了?”
“呸!”赵潜呈怒喝,“我方才掷它的时候,便已经……”说到此处,他忽地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中途噤住声。
听说心中的想法若是太过强烈,便会情不自禁付诸于口,这是人的劣根性,就算是赌阎王也难以幸免。
晏千帆挑起眉毛,问道:“哎?恕我愚钝,听这话里的意思,原来你在赌局中使诈么?”
“呸!呸!呸!”赵潜呈连骂三声,道,“我凭本事赌到今天,从来没使过诈!我若是真的使诈,还会输给你么?”
他死死盯着晏千帆手背上的铜钱,恨不得在钱眼儿两边烧出两只额外的洞,将那个四个天杀的篆字烧成灰烬。
晏千帆微微一笑,道:“我方才就同你说过了,晏家人生来便有菩萨保佑。听说你是三霄楼里的赌阎王,可惜阎王到了菩萨面前,就算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还不是照样得低头敬让。”
“你胡说八道!”赵潜呈将眼睛瞪得浑圆,眼珠仿佛要夺眶而出,两只手臂抱在耳侧,嘴唇同鼻翼一同颤抖,掩不住痴狂之态。
晏千帆将铜钱收在掌心,转而去拍他的肩膀:“好了,赌局暂时告一段落,你的命现在是我的了,所以你要将中毒的经过仔细告诉我,我会想办法救你。”
赵潜呈微微偏过头,布满血丝的眼底流露出疑色。
晏千帆也敛去了方才装腔作势的态度,柔声道:“你我年龄相近,长得也像是同一个娘生出的兄弟,你要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赵潜呈望着对面的人,没有立刻作答,而是慢慢地蹲了下去。晏千帆也随他一起弯曲膝盖,蹲在一旁,轻拍他的肩背,耐心安抚。
半晌过后,赵潜呈终于抬起头,晏千帆露出喜色,下一刻,却听他操着生硬的口吻道:“我不能说。”
晏千帆一怔:“为什么?”
赵潜呈冷笑一声,说:“我留在这里等死,至少可以死得舒舒服服。总好过惹火烧身,再受一回折磨。”
笑过之后,他便垂下眼帘,牙齿咬住嘴唇,脖子往肩膀里缩,肩背仍在微微战栗,披散的乱发在额前摇晃,衣衫上的霉点也随之抖动。
他终于流露出疯癫之外的真实面目——并非所向披靡的赌阎王,只是个大难临头的,慌张无措的青年。
晏千帆的手掌抚过他的肩背:“不用怕,你不会死的,我会救你……”
话音未落,赵潜呈忽地伸出手,将晏千帆重重地推开。
他不知从哪儿使出这么大的力气,晏千帆被推了个措手不及,踉跄着后退两步,坐在地上。
赵潜呈却猛地站起身,回头拿起桌上的毒酒樽,仰头就要往嘴里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