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2 / 2)

十步一杀 闻笛 2701 字 9天前

晏千帆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赵潜呈的面颊渐渐扭曲,那样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脸庞因为痛苦而拧成骇人的形状,瞳孔涣散,渐渐失去光彩,好似墙壁上的污点,而眼白却像是要夺眶而出似的,蔓延得格外远。

仿佛看着另一个自己在镜子里死去。

晏千帆睁大了眼睛,而冯广生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他身边,站在一旁,指着他的鼻子,问道:“你……你为何要杀人?”

杀人?是他杀了赵潜呈?

莫邪剑还在他的手心。

他的手僵在原地:“我,我没有……”

凌乱纷杂的脚步声终于止住了,摇摆错动的影子也随之停下来。

他的目光茫然四顾,越过冯广生的肩膀,触到了一张意料外的面孔。

安广厦。

*

安广厦目光如炬,落在晏千帆的身上,将后者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灼烧成灰。

晏千帆像石头一样僵在原地,他仍跨坐在赵潜呈的身上,手中仍旧执着剑,剑尖仍旧埋在对方的身体里。

赵潜呈已经不再说话了,嘴唇已蜕变作紫青色,唇间泄出一注脓血。

西岭寨众接连涌入,很快将这间偏僻的茅屋塞满大半,脱缰的水车轮仍在窗外飞转,卷起哗哗浪涛,冯广生的声音夹在其中,听上去也比平日更加慌乱:“大哥,方才我瞧见晏千帆带着一个人从赌坊出来,行踪诡秘,当时就觉得蹊跷,没想到果真叫我猜中了。”

安广厦瞥了冯广生一眼,而后快步上前,在赵潜呈面前蹲下,一双手按压胸膛,喉咙,最后摸到鼻底,像是在竭力挽回此人的生命。然而,半晌过后,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摇头长叹。

人群中传来一声呜咽。

紧随安广厦而来的,还有镇上开馄饨铺的赵氏夫妇。一双年过半百,发色苍苍的老人,忽地看见儿子胸口插着剑,倒在地上,当场吓丢了半条魂儿。听到安广厦的宣判时。虚弱的老太头一歪,昏了过去,同样瘦矮的老头则卯足了力气,不顾一切地冲向死者的尸身,中途被冯广生抱住了肩膀。

“大爷,危险,您不要过去……”

“呈儿,我的呈儿啊。”凄惨的哭声回荡在低矮的屋檐下,“救救他,求你们救救他……”

晏千帆呆然望着眼前的乱象。

他认出这个恸哭的老人的脸庞,这人原本有一双慈目,煮出的馄饨滋味香甜,使他忆起往昔快乐的岁月。此时此刻。低哑憔悴的哭声却化作一只利爪,穿透他的胸膛,将那些闪光的回忆撕得七零八落,鲜血淋漓。

西岭寨众纷纷露出愤然之色。

冯广生指着他的鼻子:“晏千帆,这位姓赵的兄弟与你无冤无仇,只因为与你长相接近,就要替你去投牢顶罪,如今好容易活下来,你却还要杀人灭口,难道晏家的名誉比人命还重要吗?”

“杀人……灭口?”

“人都已经不在了,你还有什么可辩?!”

晏千帆踉跄起身,退了两步,面带茫然,目光从赵潜呈的尸身上移开,刚好对上安广厦的视线。

他在安广厦的眼底看到汹涌的心绪——不解,猜忌,痛恨,苛责——这般猛烈的情感使他几乎使他忘记,自己不惜代价奔走劳碌,以身涉险,为的便是挽救这个人的性命。

昨日抵背而立,今日针锋相对,明日又将踏上怎样的殊途。

老人挣脱冯广生的手臂,趴在尸体上大声哭号,为凄苦的命数而哭,也为无处可讨的公道良识而哭。眼泪如沙漠中的河,干枯又浑浊,淌过爬满沟壑的脸颊,最后顺着下颚滴落,刚好落在沾满鲜血的剑上。

布满斑纹的手缓缓伸出,五根手指颤抖着,想要握住那柄剑。然而衰弱乏力的手腕实在撑不起它的分量。

冯广生上前一步,代替老人将莫邪剑握进手心,发力提起。

剑尖从赵潜呈的胸口拔出,划出一道血弧,晏千帆怔然地看着,而冯广生已来到他身旁,手腕一抹,将长剑倒置,而后横臂疾推,将剑柄当做枪身,使出一招枪法中的“龙回首”,剑镡化作枪尾,不偏不倚地击中晏千帆的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