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2 / 2)

十步一杀 闻笛 2687 字 9天前

钟罩内部空间狭窄,冯广生的武艺全然无法施展,只能像泥沼中摔跤的顽童似的,拼命抓按对方的脸与颈。

晏千帆的力气大得惊人,仿佛上钩的鱼在离水前拼命挣扎,试图将鱼竿挣断。吊钟摆得像是失控的马车,往墙壁的方向撞去,置身其中的三人被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仿佛车轮甩出的泥浆。

冯广生当然不打算给晏千帆逃生的机会,索性放弃安广厦,一心一意对付他。强有力的手臂扼着他的肩膀,将他牢牢钉在地上。

铜铸的钟壁呈弧形展开,晏千帆被卡在弧中,两肩被坚硬的铜器碾压,骨头在激荡中发出咯咯的声音,像是随时会断裂似的。他疼得浑身发抖,口中泄出一声悲鸣,扭曲的脸颊上浮起痛苦的神色。

冯广生瞧着他的脸,仿佛啜饮了新鲜的甘霖,浑身舒畅,于是抬高膝盖,狠狠地踢向后者的小腹,将满腔的愤怒悉数发泄在这一击中。

晏千帆顿时卸了力气,像死鱼似的翻起眼睛。冯广生花了片刻功夫打量他,这人此刻的模样只能用一个惨字来形容,衣衫褴褛,头发在追逐中几乎散开,铺在肩上,被水泡得发皱的皮肤上,平添了许多青紫的淤伤,远看好似涂了油彩。

离水的鱼在被吊钩捕获前,至少犹能自在遨游,他却像是被猎人追了几个时辰的猎物,精疲力尽,遍体鳞伤,仰躺着坐以待毙。

这样一个狼狈不堪的丧家犬,竟是堂堂晏氏二少,是铸剑庄的二庄主。若非亲眼所见,冯广生断然不会相信,世上会有如此荒唐的事。

冯广生实在不懂,这人明明身居高位,天命优渥,生来便拥有了他所梦寐以求的一切,为何仍不满足,仍要兴风作浪,将他苦苦布下的局搅弄得面目全非。

若是和晏千帆一样,诞于名门世家,冯广生绝不会变成这般愚蠢顽冥的人,落得如此凄惨悲凉的下场。

饶是相伴十载光阴,身披侠名,并肩行过江湖万里路,冯广生仍然不懂晏千帆的心思。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渐行渐远,终于步入殊途。

吊钟终于撞上墙壁,发出一声巨响。

晏千帆在余震中微微睁开眼,却没有去看骑在自己身上的罪魁祸首,而是偏过头,目光在慌乱中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喃声唤道:“安大哥,快走,快走,他要害你,他会害了你——”

可惜安广厦倒在一尺开外,趴在地上,似乎短暂失去了意识,全然听不见他的声音。

倒是冯广生听到这三个字,顿时攥紧了拳头。

不论如何,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始终绕不过安广厦的名字。

冯广生冷笑一声,双手扼住了晏千帆的脖子:

“我已经饶了你一次,是你逼我的。”

他收紧十指。

置晏千帆于死地,实在比他想象中要轻松得多。这人已全然无力抵抗,一双伤痕累累的胳膊抬起来,在空中徒劳地挥舞,即便死到临头,仍在黑暗中摸索,搜寻着最后一丝光明。

比起他这个结拜兄弟,晏千帆才更像是安广厦的手足——刚正,宽厚,就连执拗的性子都如出一辙。不到生命最后一刻,绝不会放弃希望。

冯广生脸上的阴霾更甚,连对结拜兄弟的恨意也转移到这个外人的身上,他骤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要将残留的微光掐灭在这片迷离的黑暗中。

钟声终于止住了。

晏千帆的手像是断线的木偶,指间微微蜷起,又张开,而后虚虚地坠向身侧,砰地一声装在铜器表面。

这样一双手,还妄想抓住星辰吗?

冯广生冷笑着松开晏千帆的脖子,从他身上站起,退后一步,理好衣襟与发冠。

晏千帆重获自由,却一动不动,轻微翕动的嘴唇仿佛正发出细不可闻的声音:“安大哥,对不起,对不……起……”

声音也坠入黑暗,化为无形。

取而代之的是粗粝的嗓门:“少当家,还平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