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顺离开后,很快便有人找了上来,这次是东风堂的弟子,脸色似有些僵硬,站在柳红枫面前,用硬邦邦的声音道:“宋堂主请你过去。”
“去哪儿?”
那人抬手一指,指向人群之外,半山腰停着一驾马车,车上架一只颇为奢华的厢轿。
宋云归腿脚不便,出行常以轿代步,这是武林中人人皆知的事。而他又天性风流多情,所以时常驾着轿与各路情人私会,在他私会的时候最好离他远一些,决不能自讨无趣,煞了他的风景,这也是东风堂中人人皆知的事。
柳红枫望着那四下无人的轿子,挑起眉毛,问道:“你们堂主该不会一时兴起,打算找个男人花前月下、寻欢作乐吧?”
寻常人难以启齿的话,柳红枫却总能说得面不改色。这是他的性子,也是他的本事。那人眼看窗户纸被捅破,脸色更是难看,道:“堂主自有他的安排,还请枫公子亲自去一趟,亲口问明白。”
柳红枫轻笑一声,道:“你怕我不去?大可不必担心,长夜漫漫,我也想找个人消磨时光,若能得宋堂主临幸,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就请吧。”那人用僵硬的声音道,说完便别开视线,不再看柳红枫的脸。
柳红枫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他想,天底下的男人大都傲慢又狂妄,对异己之癖从不宽容,今日若不是碍着宋云归的面子,自己的脊梁骨怕是要被人戳断了。
他并不介怀,世人的冷眼讥嘲早已成为他的家常便饭,眼下这屈辱的局面,反倒成了他最好的盾牌,用来掩饰真心。
他在若干鄙夷的目光中,稳步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马车外悬着厚厚的垂帘,雍容的绸缎裹着裘皮,既能阻住寒风,又能挡住声音和光线,远看好似一座封闭的城池。
柳红枫掀开垂帘,钻进厢轿,一股血腥的气味扑进鼻腔,令他立刻皱起眉头。
他当然明白,宋云归绝不是为了笑谈风月,才将他唤来的。
他花了片刻功夫适应帘幕中的黑暗,而后便看到了宋云归的脸。东风堂堂主端坐在椅中,左边摆着除了伪装坡脚以外无甚用途的手杖,右边则是一团厚厚的披风,他脱了披风,并将右侧的上衣褪去大半,裸露出半片肩膀,肩上是一条长长的伤痕。
伤口不算太深,不至于波及性命,但也绝不是一般的磕碰,一看便是利剑划过时留下的,而且伤痕齐整,想必出自相当尖锐的锋芒和相当熟稔的剑法。
宋云归也不与柳红枫客套,见他来了,开门见山地问道:“方才你分给那些人的伤药,能不能也分给我一些?”
柳红枫摊手道:“你应当早些告诉我,我带来的药已经都用光了。”
宋云归假笑了一声,道:“真不愧是侠义心肠的枫公子,西岭寨的大恩人,罢了,我忍着便是。”
柳红枫又问道:“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宋云归道:“方才叫你那好朋友结结实实的砍了一剑。”
“晏千帆?”
“正是。”
宋云归坦然的态度再次提醒了柳红枫,面前的人便是头戴青肤獠牙面具的幕后黑手,是一切纷争的起源,这人最擅长躲在华美厚实的车盖下,用一张酷似正人君子的脸孔兴风作浪。
柳红枫不禁皱起眉头,道:“谁要你非得亲自去南天塔上赴约,就算他敲响了钟,你大可以选择不露面。”
宋云归却轻笑一声,道:“我是个言而有信之人,怎能辜负他一番努力。”
柳红枫只觉得心下沉甸甸的,不自觉地问出口:“那他还有救吗?”
宋云归挑起眉毛:“人又不是我杀的,你问我有什么用?连我也没料到他真的会偷了莫邪剑,又偷了一副陌生人的面孔,执着地来见我。倘若他真的自取灭亡,背后推波助澜的人可不是我,而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