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2 / 2)

十步一杀 闻笛 2819 字 9天前

在他发呆的时候,段长涯已经回到他身边,一把将他拉开,护在身后。

他像是终于从噩梦中惊醒,用懵懂的声音道:“少主,对不住……”

段长涯对他摇了摇头,低声道:“你先回院子里去,不要再露面。”

没等常昭转身,人群中便传出一阵呼声,来自鹰旗的同伴:“是他杀了老大,不能让他跑了!”

段长涯回过身,直面愤慨的人群,缓缓开口道:“方才是我输了,我会遵守诺言,父亲的遗躯可以交给你们。”

像是为了证明这句话似的。他用滴血的手抬起天极剑,将剑鞘调转朝下,徐徐敛入剑鞘。

剑镡撞击鞘口,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仿佛钟声在人群中播开,白昼一般明亮的锋芒,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每个人都牢牢盯着他,目不转睛,视线仿佛要将他烧出一个洞来。

他的目光却径直穿过众人的视线,落在柳红枫的眼中。

柳红枫站在队伍末尾,隔着几丈的距离,隔着泱泱人群,隔着垂泪的生者和长眠的死者,隔着一条残酷的血河,静静地注视着一切发生。

两人的视线相触,柳红枫仿佛看到了段长涯心碎的瞬间。

悬在段长涯心间最后一根弦终于绷断了,柳红枫终于得偿所愿,毁了这人的骄傲与尊严。

段长涯低下头,眼中空空如也。他向旁边撤了一步,准备让出一条路,将父亲的尸身和天极门的家业交给愤怒的人群处置。

常昭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在他开口阻止前,常昭已经站在人群面前,道:“我告诉你们,杀人采血都是我的主意。”

“你说什么?”

“掌门之所以采血炼药,都是听从我的唆使,我想要练成绝世武功,光耀师门,所以才蛊惑师父,要他听我的话,铤而走险,”常昭的目光在人群中晃了一圈,指向哭丧的老者,道,“昨天晚上,便是我将你的闺女脱光衣服,泡在水里,亲手割开脉搏……”

老人瞪大了眼睛,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扯住常昭的肩膀:“你……真的是你——?”

“是我,都是我干的,”常昭被推搡着倒在地上,但很快又站起身,道:“反正我的企图也落空了,师父也不在了,今日若我以死谢罪,求你们放过天极门,放过少主。他一直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

他的解释实在漏洞百出,目的也昭然若揭。就连愤怒中的老者都摇了摇头,似乎不相信他的话。

他的口中虽然说着谎,剑却没有说谎。没等众人回答,他便将手中的剑高高提起,瞄准自己的腹部,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侧腹中央,正是段启昌的致命伤落下的位置。

锋利的剑刃很快便贯穿皮肉,毁坏脏腑。

常昭跪倒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有一种人叫做死士。或为忠诚,或为理想,或为意气,心甘情愿献出生命。

任谁都明白,人死不能复生,一旦丢掉性命,便等同于丢掉了一切,可是,在死士的心中,忠诚,理想,意气,甚至比性命还要重要,值得不惜一切去维护。

这样的人,不论生死,不论敌友,都令人敬畏。

愤怒的人们从常昭身边退开,看着被鲜血染红的手紧紧握着剑柄,一面颤抖着,一面横过剑身,竭尽全力横拉,在腹部拉出一条长长的伤口。更多的血从伤口中涌出,夹着破碎的脏腑,他的嘴唇已经失了血色,印堂发紫,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极圆,仿佛要从眼眶中滚落。

他的模样叫人实在不敢多看一眼,不敢想象他究竟承受了怎样的痛苦。

他的身子一歪,倒向地面,然而,腹部的伤口还不至于令他迅速死去,他只是口含血沫,躺在原地,手脚抽搐,四肢如新生儿一般蜷缩在血泊中,齿间泄出虚弱低哑的哀鸣。

他的敌人,他的同伴,都被他的死状慑住,失去言语。

终于,有一个年轻人走上前来,是西岭寨的齐顺。

齐顺并不认识常昭,但他已不忍看到常昭继续受苦。他紧皱眉头,咬着嘴唇,从血泊中捡起常昭的佩剑,用双手擎起,瞄准常昭的后颈砍了下去。

常昭的脑袋从颈上滚落,和鹰旗的人头靠在一起。

一片缄默中,齐顺的语声响起,青年人原本明亮的声线被沉重的语调沾染,反倒显得格外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