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广厦说话时一直盯着柳红枫的眼睛,仿佛在等待那双浅淡的眸底流露出愤怒与不甘,但柳红枫只是低下头,避开了对方灼灼的视线,重新蜷回黑暗中。
每个人都将他视作真正的侠客,等待他站出来伸张正义。可他只是个无名小卒,卑劣又自私,为复仇枉顾大局,将半壁武林都赔了进去,如今就算反悔也来不及了,他的性命所剩无几,自身难保,哪来的本事搭救旁人。
一片晦暗中,他用沉闷的声音道:“你高估我了,看来西岭寨的少当家也不是很会识人啊。”
“你说什么——”安广厦的声线因愤怒而颤抖。
柳红枫以为安广厦的拳头就要落在他的脸上。但他等了半晌,对方只是缓缓放开他的衣领,退开半步,兀自闭上眼睛,用深呼吸来平息胸中的怒火。
两人在黑暗中僵持着,一齐留在充斥着海腥味的木屋中。
进出木屋的门扉并未上锁,但柳红枫并没有挪动脚步。
是他自己关闭了生命中的门,他已经太疲累,只想就此停下,停在黑暗中,从此抛却所有。
但他没想到,第三个人从外侧将门推开。
来人脚步急切,一道刺眼的阳光撞进屋内,将黑暗冲得七零八落。
安广厦先是一惊,本能地摆出迎敌的架势,瞧清来人的脸,才放下手中的长枪,诧道:“木姑娘,怎么了?”
木雪慌张将门掩上,花了片刻功夫平复呼吸,才道:“我发现这些天里,可能有人离开过瀛洲岛?”
“什么?”安广厦也露出惊色。
木雪道:“我翻越过雀背坞中的书册,船夫留下的工匠图里,记录过一种特殊的绳舟,停放地点便是清光涯下的山洞。我方才带人在山洞中翻找,却没有找到绳舟的踪影,只是发现了一片不太自然的空地,地面上还留着一处狭长的凹陷,看上去像是绳舟的舟底,此外还有一条拖拽的痕迹。”
安广厦盯着她,问道:“你的意思是,停放在山洞里的绳舟被人拖走了?”
木雪点头:“没错,而且拖拽的痕迹是朝向海面的方向,很可能有人乘它出海了。”
安广厦面露疑色:“前些天海上风浪大作,稍不留神便会送命,寻常人不会冒险出海吧。”
“我也是如此认为,除非情形紧迫,被逼无奈,非得铤而走险。”
“莫非你已有头绪?”
木雪点点头,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将视线转向柳红枫,上下打量着后者。
安广厦见状,道:“我方才与枫公子谈过了,他也会出手帮忙,你放心讲吧。”
柳红枫一怔:“我可没说要帮忙……”话到一半,便被安广厦凌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木雪接着道:“宋堂主在瀛洲岛上有一位红颜知己,这些天似乎不见了踪影。我去询问过堂主,他只要我不必追究细枝末节。如今想来,那姑娘是怀着身孕的,而武林大会开幕前一天夜里,不是有恶徒残杀妇孺么?”
“你的意思是,那天晚上出海的人是她?”
“有这种可能。”“山”“与”“三”“夕”。
安广厦沉吟道:“倘若那晚有人平安逃走,临安府衙应当早就听说岛上的状况,应该设法派人来查。”
木雪道:“或许她并没有报案,而是私下躲了起来。”
柳红枫在一旁插话道:“往好了猜是这样,若是往坏了猜,也许她途中遭遇了不测。”
木雪板着脸,瞪了柳红枫一眼,而后道:“这附近没有别的岛屿,就算船不幸沉在暴风中,也该有尸身或是木料碎片飘上海岸,这些天宋堂主一直派人在海边巡视,应该早就看到了。”
安广厦的口吻一沉,道:“木姑娘,你不要出海了。”
木雪立刻摇头道:“不成,这些天我在堂主面前的表现多少有些反常,我怕他会起疑心的。既然他亲自指派了我,无论如何,我一定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