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剑划过剑鞘的声音实在太过熟悉,他立刻攀至台阶尽头,扑进二楼的走廊。
段长涯就站在走廊尽头,天极剑已经出鞘。
柳红枫没有提剑相迎,而是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天极剑架在他的脖子上,而他赤手空拳,全无招架之力。
他听见自己说:“我不是来伤你的,我是来警告你,有人要杀你,而且是很多人。你最好……”
他的后半句话居然梗在喉咙里,没能说出口。
任谁也想不到,巧舌如簧如柳红枫,竟也会有语塞的一天。
因为他看到了段长涯的脸。
一片晦暗之中,近处的视野反倒变得愈发清晰,段长涯就站在咫尺外,面颊坚毅犹如雕塑,只有睫毛微微扇动,乌黑的眸子仿佛会呼吸似的,一明一灭,分外鲜明。
只是短短一眼,便将柳红枫积攒整晚的勇气一股脑抽了个干净。
他僵在原地,却听见段长涯问道:“你是谁?”
他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还戴着一张面具。
面具挡着他的脸,也挡回了一半的语声,声音在他的颅腔中震颤,使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他的喉咙擅自发出声音,用问询般的口吻回答道:“狐狸精?”
*
段长涯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柳红枫盖在面具底下的脸颊也发起烫来。他再一次感到这只面具实在太薄,太简陋,就算拿去送给小千,恐怕都会被嫌弃。
给小孩子用的玩具,大概只能骗过傻子。
段长涯显然不是傻子,哪怕落荒而逃,他仍旧整洁得可怕,他机警地守在黑暗中,稳稳拿着剑,目光如炬,浑身上下竟没有一丝颓靡之相。
但柳红枫仍能看出他的变化,他的目光在游走,似乎刻意躲避着什么,迟迟不敢落定。
需要这张面具来换取勇气的,并不只是柳红枫一个人。
段长涯拿着天极剑,而柳红枫抓着段长涯的手腕。两人隔着一层形同虚设的伪装,静静地望着彼此。
时间在流逝,留给他们做出抉择的功夫并不多。
一支羽箭射了进来。
柳红枫几乎是扑向段长涯,将后者从站立的地方推开。
羽箭擦过段长涯的鬓角,贴着耳廓飞驰,钉进背后的墙壁,发出嗡的一声震鸣。
二楼的走廊狭窄,段长涯的背胛也贴在了墙壁上。
更多羽箭接踵而至。
这一次数箭齐发,一串哨声划破夜空,连成一段高亢的旋律,迫不及待地要夺取两人的性命。
几乎与此同时,柳红枫扳过段长涯的肩膀,两人贴着墙壁翻滚,惊险躲避箭矢的轨迹。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最后一支羽箭扎入墙壁,发出吱呀一声,是扎进了门扉与墙壁间的缝隙。
两人也终于贴近门边。
寝楼是给莺歌楼的女子招待客人的地方,共有三层,每个房间独立分隔,木制台阶从中央贯入,走廊沿着台阶的入口铺开,左手与右手两侧各有四个房间。每一层共计有八间。
段长涯背抵着门板,趁着羽箭停歇的功夫,手肘用力后叩,将门闩撞开。柳红枫的重量压向他,失去了背后的支撑,两人一起跌进房间,滚落到地板上。
这是二层左侧走廊尽头的第一间。
夜色顺着门缝涌进室内,室内隐蔽而幽晦,窗扉极狭,用纱帐遮起,仿佛藏得住世间所有下流不堪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