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晓真相的时机太迟,迟得只剩下眼前的一线希冀。
剑收在鞘中,却微微震动,发出低沉的鸣响声,仿佛在催促他尽快赶赴战场。
莫邪之剑,为复仇而蛰伏十数载,终于如愿以偿砍下楚王的头颅,成为江湖中家喻户晓的传奇。但楚王的死却不是终点,名剑与暴君玉石俱焚,葬入荒冢,从此楚国大乱,引得群雄竞相劫掠欺逐,诸侯并起,硝烟弥漫,一场快意恩仇,却使天下陷入战火,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倘若人间果真有宿命,那么阻止当初的乱世重演,便是柳红枫的宿命。
他拔剑出鞘。
酣战双方纷纷露出惊色,柳红枫仿佛从黑暗中冲出,硬生生地砸进战局,谁也没有料到他会突然闯入,竟不约而同地呆在原地。
一片凝滞中,唯有他的动作快得惊人,身法轻盈宛如疾风过境,骤雨临门。
湿漉漉的足底踏过水淋淋的甲板,留下一串细如丝线的水迹。
白刃撕开黑暗,径直朝宋云归的喉咙滑去。
但东风堂弟子也不是等闲之辈,很快便回过神,收拢阵法,宛如铜墙铁壁一般矗立在他的面前。
阵有两重,前守后攻,在前排用刀剑拦住他的去路之后,后排的远攻手即刻拉紧弓箭,一射三发,箭矢以电闪雷鸣般的速度飞出,聚向他落脚之处。
双方距离不过数尺,箭矢扑面袭来,几乎没有给他留下片刻反应的机会。他唯有提起手腕,凭借本能飞快挥舞佩剑,送出一串连绵的招式。
罡风四起,将袭向面门的箭簇临空斩断,乱箭如雨,竟没有一根伤到他。
但他的速度却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趁他喘息的功夫,前排持剑的敌人奋起直追,一齐围向他,在他的剑来不及撤回的当口,从四面八方扫来。
一招一式,都是天极剑法的精粹,就像许多个段长涯一齐缠上他,每一个都想取他性命。
他疲于应对,在密不透风的剑锋下被迫向后退却,退到另一方的队伍——夺船的武林人之中。
武林人中不乏熟悉的脸孔,柳红枫微微回过头,刚好对上齐顺的视线。
他随即想起,这是来自西岭寨的青年人,冲在人群前方。柳红枫几乎已经忘了他,可他看到柳红枫时,却满面热忱,欢呼道:“枫公子!原来你还活着!太好了!”
齐顺想要冲上前来,与柳红枫并肩迎战,然而,另一双手按住了他。
张独眼站在他身后,凑到他耳畔低声道:“傻小子,你忘了柳红枫是宋云归的帮凶么?”
齐顺怔了一下,问道:“但他现在不是站在我们这边儿么?”
张独眼却摇头道:“谁知道他是不是演戏,还会不会反悔。”
刻意压低的议论声,终究没能逃过柳红枫的耳朵。
过往逢场作戏、左右摇摆的经历,终究还是使他付出了代价。
柳红枫不再看齐顺的脸,只是沉默着望向自己的敌人。然而,宋云归却挑起眉毛,对他说:“太好了,原来你安然无恙,你突然不见了踪影,可叫我担心坏了。”
望着对方虚情假意的笑容,柳红枫胸中怒意萌生:“你对我下了杀手,自然想不到我还活着。看到我的脸,你一定恨得牙根痒痒吧。”
宋云归摊手道:“你是我最坚实的盟友,我仰仗你还来不及,怎么舍得对你下杀手。”
柳红枫冷笑一声,道:“我毕生所犯过最大的错误,便是当初信了你的鬼话。”
宋云归耸肩道:“所以你打算认错悔过?向你的江湖兄弟们央求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柳红枫摇头道:“不劳旁人出手,我一个人对付你足矣。”
他没有回头,没有去看背后的人群。来自武林人的苛责品论,统统被他视作无物。
他的心中再无旁骛,眼底只有一个目标,就在咫尺以外。
他抖动手腕,轻弹剑镡,使古朴厚重的铁器震出清脆洪亮的鸣响。刃上的水花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道甩起,如雨丝般飞溅,在空中划出一条凛然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