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相,下官……!”
此时府上有人匆匆来报,“老爷,宫里有人来宣召了。”
燕鸿目色稍深,垂下大袖,手上仍捧着食盒:“不急,先让他候着。”
……
待燕鸿入了澜昭殿,宫墙上已堆起了层薄薄的积雪。
殿内的炉火烧得正旺,魏绎身边只留了两名?奉茶的宫人,另有六七名?兵部的主簿在?靠近侧殿的案上持笔以待,将要记述供词。
看似只是寻常的君臣会面,燕鸿入殿前按照惯例查了是否携有兵刃,见?到魏绎后,跪下行礼问安。
魏绎也待他依旧客气:“燕相请坐。”
燕鸿再?拜坐下,宫人随即奉上好?茶,正是仙翠山的太平猴魁。
魏绎手中也捧着那?杯茶,说:“燕相尝尝,今年各地的雨水充沛,这太平猴魁貌似比不得去年进贡的那?批香气扑鼻。”
他一?顿,又道:“燕相有所不知,昨日?卢遇良在?兵部狱中喝过这茶后,竟口出狂言,吐了燕相一?身脏水,说朝中库房丢失的七百斤火|药,乃是被燕相调走所用。”
殿内的气氛顿时肃穆了半分,叫人大气不敢出。
燕鸿拿起茶托,稳稳呷了一?口:“人心污浊,又岂能怪罪一?杯茶。”
“燕相说得好?。”魏绎牙尖泛起冷笑,从案上掀起一?张纸,往座下扔去。
那?是一?张卢遇良已签字画押的供词,洋洋洒洒数千字,轻飘飘地落在?了燕鸿脚尖。
燕鸿冷眉轻瞥,没弯腰去捡,仿佛那?只是一?张无足轻重的废纸:“皇上有什么话,直问老臣便是。”
“罄竹难书。朕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知该不该继续往下查。”
魏绎起身,站得不知要比他高多少?。大殿将外头的风雪阻隔,烛火死寂地来回跳动,映着他龙袍上每一?根金丝。
燕鸿没有仰面,只是将视线微抬,沉默半晌,不由长长叹息了一?声:“记得早几年前,皇上与?臣无话不说。”
“燕相的教诲之?恩、救命之?恩,朕这辈子都将感怀于心,”魏绎话里又透露出一?分惋惜:“世事变迁,朕不是当?年的朕,燕相也早不是当?年的燕相了。”
“皇上大了,臣也老了,”燕鸿扺掌而笑:“人老了便容易犯糊涂。当?日?情势危急,不曾想皇上在?北林寺以身涉险,拿家国安定做赌注,与?敌同披,为的是今日?兴师问罪。”
魏绎缓慢步下御座:“燕相是国之?重器,朕有心袒护。七百斤火|药不是个小?数目,究竟去了哪,用到了何?处,总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那?北林寺的火|药从何?而来,皇上心中应再?清楚不过,问臣,那?便是南辕北辙。”
燕鸿又稳坐着抿了一?口茶:“天?下兴亡匹夫皆有责,臣承蒙圣恩,侥幸居于高位多年,自难辞其咎。可是覆水难收啊,皇上无论是想拿贪污之?罪,还是以弑君罪名?治臣,都得容臣再?缓上几日?——”
雪渐大了,魏绎望着那?纷纷鹅毛黑影,身子稍斜,面上有笑,可眼底只剩些冷意。
“燕相若是盼着莱海倭寇用火门枪炸平了三郡之?境,大可不必再?等了。”
燕鸿一?下子没拿稳茶盏,眉头深蹙起来。
魏绎回过头,从袖中掏出了一?份通牒,亲手递交到了他面前:“那?七百斤火|药丢了也就丢了,可前日?贺兰钧率兵从天?行关南下,在?猿啼岭东峰劫走了一?批火门枪,还顺带杀死了几个倭寇。”
……
燕鸿从澜昭殿出来,见?星月黯淡,地上的积雪渐渐深厚,每走一?步陷进去,都腿脚发沉。
“燕相……”侍从撑了伞要去搀扶,他只接了伞,让人先不必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