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不暇给,诸多事务堆积在了一块,官员们杵在一块各执己见,又?理不出个头绪。林荆璞调度左右,从早一直忙到傍夜,才勉强喝上一口热茶。
御医所的药监长施禄又?趁着他歇息间隙,前?来复命:“林二爷,下官去查过了,承恩寺的饮水粮食都没什么异样。朝中都知道,皇上办这?场春闱不容易,是废了大力气的,谁敢怠慢读书人?承恩寺把最好的厢房供着这?帮学生,给他们吃的喝的自然都是最干净的。”
“考生房内的香料,还有他们所接触过的纸页、墨水、衣物,可都一一验过?”林荆璞又?问。
“病从口入。真要下毒,也该是往吃食里下,谁会?有心思捯饬这?些细枝末节。”
施禄略有不屑,觉得?他这?想法是不分轻重缓急,话?里有几分教?唆的意味:“几位御医都说了这?是疫病,如今这?一座寺庙里就有近千的病人等着药喝,药罐子都不够用的,更别说人手了。要真等将承恩寺的里里外外都查个干净,这?就成了座死庙了!”
“只怕药不对症,更耽误人命。”林荆璞并无愠色,又?抿了一口茶水:“既没有毒物,那也得?给百姓一个说法。依施大人所见,这?场疫病多半是从哪来的?”
施禄顿了顿,又?大声道:“最先得?病的考生,就是那个叫梅志业的,多半是他来邺京前?去什么不干不净的地方钻过,染了病才传给了其他人。要这?病到时真控制不住,民愤难平,还能有什么办法嘛?总得拿这个最先得?病的人开刀子!”
林荆璞沉默须臾,似笑非笑。
施禄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可在林荆璞面前站久了,底气也不知不觉泄了大半。他不禁重新思索起这?番话来,总觉着方才有几个字眼失于妥当。
茶还冒着白烟,林荆璞就听到曹游的通传声,一凛,随手便将茶杯搁置到了案几上,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曹问青披着黑色斗篷,踩着泥泞已夜行上山。
“二爷。”曹问青惯例在门外朝他行礼。
林荆璞亲自接过了他卸下的斗篷,淡淡说:“如今是救火追亡,迫在眉睫。曹将军不必多礼,有什么消息,长话短说便是。”
曹问青躬身应道,开门见山:“承恩寺里头应是没有毒物的。”
“方才施大人回话?,他也是这个意思。”林荆璞客气地看了眼施禄。
施禄不得?已先退到了一旁,有所疑心,余光悄悄打量曹问青。
曹问青又?继续道:“二爷昨日让曹游带回去的其中几样东西,老臣找人一一察验了仔细,奈何连毒物的残滓都没寻到影。”
曹问青手下有数名行医的高手,都是多年跟随曹家军南征北伐的军医。沙场上的阳谋阴谋层出不穷,他们见惯了各种杀戮残暴的毒物,比起新朝那些专为达官贵人诊治的御医,见识要更广,当中不少人还曾去凉州帮忙治过三十年前的鼠疫,经验老到。
林荆璞站着没动,凝望着对面屋檐上的一连串夜雨,蓦的淡笑:“若只是如此,曹将军的鞋哪值得沾泥呢?”
曹问青鞋上的泥还没干,他掸了掸裤腿,也沉吟一笑:“依照二爷的意思,让曹双跑了趟四方馆。果不其然,馆中东阁的香炉里还有余下一点香烬,清扫不及,这?里头就大有古怪了。询问过四方馆的跑堂,最早得病的梅志业那一批住承恩寺的人,八日前便是在这间屋子里论政。如此可见,是有人借机往香炉中下毒。”
施禄一怔,踌躇了片刻,问:“这?病是在承恩寺先发?的,如何又?扯到了四方馆那头?”
曹问青侧身:“得?病的九成为考生,四方馆又?是天下学子们论证读书之地,不好不查。”
“可、可此乃鼠疫之症啊——”
曹问青不能苟同,掷地有声:“鼠疫之症的确与这?些考生的病症相似,可三十年前的凉州鼠疫,起兴于凉州大旱之后。既是鼠疫,是因鼠虫暴肆而发?,多生于流乱饥荒之地才是。这?几间皇寺,整日有僧人熏香洒扫,这?帮读书人又?多是爱干净的,万万不该生出这种病来。科考在即,哪怕是这两日疫病要紧,四方馆每日还有学子进出,有心之人只需分次控制香炉的用量,自可以造出同疫病一样的效果,蛊惑朝野上下,停办科考,绰绰有余。”
施禄仍觉得?不可思议,可转念一想,用几味药性相冲的常见草药调配出让人发热作呕不止的慢性毒|药,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如此一来,毒素是极难查出的。
曹问青又?朝着林荆璞一拜:“二爷,只是这一月来,四方馆内人多手杂,想要查清下毒之人,还需费上一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