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2 / 2)

冠剑行 姬诺 4390 字 12天前

他内力绝不浅薄,甚而有可能练过某种极为厉害的内家心法,但却始终藏拙。是因为剑谷之故?还是单纯不想人知?

这心法会不会就是崔叹凤口中能散人功力的怪物?

晁晨思及此处,汗落手背,比起猜疑,他更为自己心绪惶恐:那剑伤,那脸,那眉眼……自己不是早已确定是他了吗?为何会这般想?

还是说,这一路不觉间,我已有动摇?

崔叹凤与其对视,面露异色,晁晨不愿再续话头,只岔开道:“可能复原?”

“恕崔某不能,”崔叹凤面露遗憾,尤是怜惜,“先生不只是空了内劲,而是根基被毁,想再修武道,除非有人愿舍以功力,助先生洗经伐髓。至于要重回全盛之时……”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也不是没有办法,听闻昆仑天城有一镜像心法,能将一人之功完整给予他人,圣女与传教宗多以此传承……”

晁晨忙止住他的话:“不必再说,我的磨难何必强加于他人之身,何况嗟来之功……”于心不忍是一,二来细数过去,从前身前身后皆有人拥簇,可真能为自己拼得功力受损之人,恐怕却是寥寥无几。

“先生高义,是崔某的不是,”崔叹凤合手一礼,执起他手,低声问:“不知先生因何遭罪?”

晁晨却是不肯再说,崔叹凤知他意愿,只道了一声唐突,话止于此。公羊月远远瞧见他二人,并未放在心上,转头瞧小手都给拉上了,脸上色彩顿时如开花,他赶忙上前,想看看笑话。

奈何双鲤比他跑得更快,且老远就叫上了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作对才这般没眼力劲儿,她跟风夸了晁晨一通,还把公羊月痛贬了一顿:“……兴许都是误会,老月那个脾气,自己得罪人都不知道。晁哥哥也就是跟老月吵个没完,待我们却不同,又温柔又好说话,有时候好像一个眼神便读出心思。”

双鲤牵着崔叹凤的袖子,指着江水,说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上次我只在小摊前多看了鱼一眼,真的就只一眼,晚上便有鱼汤喝,简直比肚子里的蛔虫还神!”

“那你看我,看出什么了?”公羊月走过去,冷着脸问晁晨。

晁晨当真多瞧了两眼:“看出你心情不佳。”

公羊月立即道:“胡说,我心情好着呢。”

“对,好着呢?”双鲤捡了半截就接话,“晁哥哥你不知道,我们刚才去姻缘庙,老月他给你……”

话没说完,公羊月一手捂住她嘴巴,把人拖走。

“公羊月!”

晁晨唤了一声,想起刚才的谈话,神色很是复杂

此时向心叩问,这一路走来,公羊月虽然出手毫不心软,却也不像所传是个嗜杀而不折手段的魔头,除非是他克制隐瞒。再者,崔叹凤虽风流倾江左,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正道人物,若真非善类,又怎会糊涂到与之相交。

晁晨心里想:余侗的事情之后,剑伤、行头皆可以模仿栽赃,那事已过去多年,细节难辨,必须得想法子再诱导公羊月出手,使一使那功法才能确认。

四目相对,很是尴尬。

公羊月不会读心,单看他吞吐,忽想起方才双鲤求姻缘时也是这般模样,更是浑身不自在,最后把双鲤夹在肋下,直接拖回客栈,心头暗道:还是得回庙里把那香灭了才行。

阆中几人相谈甚欢时,洛阳下了一场大雨,望京门大街上春来面摊的摊主是个年近四旬的晋人,几岁时便给掳掠到北方充户籍人口,十几岁学得和面的手艺,支了个摊子,没想口碑甚好,不仅因此攒了些积蓄讨了房媳妇儿,且这一做便是二十年。

最近,他那媳妇患了病,几乎掏尽家底,两个儿子又服了兵役,只留一个丫头侍奉跟前,因而不得不每日多留些时辰,赶最晚一波客,想多挣几分家用。

只是今夜雨实在太大,春来实在惦记妻女,望长街已无往来人,便打算收摊。刚把菜筐子收好,桌前多了个男人,吓得他擀面的家伙差点砸了脚背。

男人背对而坐,看不出年龄,但瞧那灰发,也不是什么少年郎。他要了一碗最简单的清汤挂面,多喊了些汤,不加姜蒜。

春来上面碗的时候正脸没瞧上,就多看了一眼他手旁那盏白鹤灯,任灯烛火苗无论怎么晃,却始终风吹不灭。

他不禁有些害怕。

吃面的客人这时开口:“回来了?”

春来咽下口水,直到一个身后背着一链七刀,作游侠打扮的男人走近,他才反应过来不是同自己说话,于是绕道烧锅后头,坐在胡床上,两手撑着下巴等人吃好。

叶子刀把那敦煌玉刻奉上,将瀚海白塔事无巨细道来。

吃面客摆手没接,见桌案朽且老旧,实在不平,便使了个眼色,让他把东西搁在地下垫平,随后开口:“开阳?嗯……通过杜孟津的手从那个传奇汉商蔺光那儿周转钱财,难怪当年他们能那么迅速地收集齐名册。”

春来听不清内容,但那声却是极为好听的,好听不是歌伎伶人那花腔婉转,而是有股深深的魔力,谈吐之间不但分外亲切,还叫人格外的舒心。因而他远远瞧着,那两人不像上下级交待,更似友朋。

“需要我做甚么?”叶子刀垂头盯着面碗。

“盯着就是,这事儿若放出风去,有的是人坐不住,我们何必费劲。”吃面客呵呵一笑,拽着他的袖子,把人拉坐在自个儿身旁,随后抬手向后招,喊道:“来,摊主,再来一碗面,不加葱花,浇头肉多些!”

叶子刀对他向来敬重:“不敢。”

“叫你吃你就吃,长个。”吃面客把筷子塞过去,自己顺了桌上的麻油添了些,顿时芳香四溢,“对了,狗老大死的时候,公羊月真那么说?”

叶子刀心中多了丁点暖意,忙又绘声绘色地详述一遍:“当时狗老大伏地忏悔,他却说:‘宽恕?你这样的人也配?’”

“不可宽恕是吗?我倒想看看,他究竟能做到怎样。”吃面客的眼中露出一丝怨恨,失手夹断了面条,随后他用筷子搅了搅碗底,在汤面的雾气之中,很快恢复如常。“稍稍有些咸口,来,给我再打点煮面的清汤。”他以手托碗向后一递,叶子刀搭了把手,递给摊主,而后又取了回来。

吃面客继续道:“蔺光这个商人八面玲珑,精于生意,当年他若有心资助,必是查不到半点线索,何况人已经在河西死了这么多年,眼下,还是得从‘不见长安’入手,子刀,我得在洛阳多待一阵子,‘文武三公’里,除了华仪和顾在我,可还有四个。”

叶子刀颔首领命,两筷子就吃完了碗里那二两面。

“要不要再来点?”

叶子刀摇头,拿出随身的水囊,咕咚咕咚灌下去,乖得像个孩子,或者说在这个人面前,他总是忍不住流露出一种着迷的依恋。

这时,遮雨的棚子上落下一只朱漆竹筒,吃面客伸手到雨中接住。春来听见动静抬头,只见灯光照影,他搭的那个布棚子上头好似有道影子。

如此这般还没塌陷,莫不是鬼影子?

春来如是想,不由地缩在灶前,堵着耳朵,闭上眼睛。

吃面客拆筒取信,展开一瞧,随手扔进白鹤灯中烧尽,而后吹冷面汤上的泡沫,饮了一口后道:“段赞派人去了代国,倒是比他父亲更有野心。”

去代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