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晨差点被他的话呛得背过气去。
“然也,人生能有如此知己,确乃一大幸事。”偏偏常安还很没眼力劲附和,甚而包括乔岷也跟声道:“他们一向这样。”
“哪有……”晁晨急声辩解。
公羊月偷偷踢了一脚,按着他的头背过身去,瞧那样子像醉酒欲呕:“他醉了,你们继续……”
晁晨用肘顶,却被他还手压住,两人暗中过了几招后,公羊月以压倒性钳制胜出。晁晨只能动嘴皮子:“公羊月,我义正词严地警告你……”
“你干嘛老看那个燕才?”公羊月打岔。
怎么又扯上燕才?
晁晨语塞,拿不定他在打什么主意,正好余光回 时发现燕家的小公子正向船头顾盼,便顺嘴堵他:“那他还老看你呢!”听这话,公羊月心里莫名舒坦,但一回头,果见燕才盯着自己不放,也觉得古怪。
“对哦,他为何老看你?”晁晨后知后觉,心里打起小鼓,那公羊月幼年曾客居代国,旧识玩伴也不是没有可能,想到这,他又追问一句:“难不成,你同他是……”
公羊月抄着袖子坐回位置:“是什么?什么都不是!”
许是那凶狠的目光过于直白,燕才若有所感,很快调转视线,接话答上崔叹凤童谣中藏着的字谜。千里草合在一起即为“董”字,当年此唱词遍京都时,逆臣董卓正挟帝造难,有心人明面上不得檄文讨伐,暗地里却以草为喻。
草虽盛,终有枯败时;人虽盛,亦有殒命的一日。
崔叹凤对着长风遥遥一祝,却没有饮那杯酒,而是倾杯于无定河,不知赠古人还是赠今人。
公羊月把晁晨拉到自己身边,低声问:“适才你警告什么?”
“我忘了。”
被他打岔,哪里还想得起。
酒令轮到双鲤时,她正拉着常安诉苦,说公羊月过去对她如何如何关心,最近是不理睬不搭话是如何如何糟糕,愣是没想到晁晨一身清正也有迷惑人的本事,她苦啊,苦得是爹不疼娘不爱。
“我掐指一算,他俩已有数月没吵过嘴喽!”
常安一脸懵懂:“那不是很好?这才是亲人之间该有的样子,我还巴望着我娘能同我和气相待。不过话说回来,鲤鱼姑娘,你要是不指名道姓,我还以为你在说妲己呢?”
“什么鲤鱼姑娘,双鲤,双鲤!”双鲤嫌弃一眼,听得有很莫名,“什么妲己?”
常安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就学了一学她方才伸手指摘的姿态语气,皱眉道:“你看,是不是很像在骂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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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大概是全文引用最多的地方,大家多担待~
注1:引用自《十五从军征》
注2、3:引用自曹操《短歌行》《对酒》
注4:引用自《后汉书》中童谣《千里草》。
第112章
双鲤沉默, 看公羊月和晁晨安生地并排坐在船头,笑逐颜开,心中忽然就释怀, 便对常安摆摆手:“你有句话说得好, 和气, 和气生财嘛,看他们这样也挺美好的, 我以后要是嫁人了, 也有人能陪着老月。”
一提到嫁人,她就想到师昂阁主, 顿时两腮粉红, 捧着脸傻笑。
公羊月一脚踹在舟子的横隔断上,打断她的美梦:“做甚么春梦呢?叫你平日跟着晁晨读书你不读, 这下丢人现眼了吧!”
被道破心思, 双鲤咬牙切齿顶回去:“谁说我不会!”
她顺势抢来一只空酒坛子, 将杯坛相碰,就着那脆声唱道:“举秀才, 不知书。举孝廉, 父别居。寒素清□□如泥, 高第良将怯如鸡(注1)!”
“意象呢?”
“喏, 秀才,孝廉!”她指着燕才和常安俩人, 蒙混过关。
这童谣实际上暗讽腐败, 她这么大咧咧指着人对号入座,无形之中却是得罪人, 公羊月料定她不懂,帮她圆场:“看你那蠢样, 会背又如何,想必是只字不解!”
双鲤扮了个鬼脸,阴阳怪气道:“老月,你可别瞧不起人,我还就知道。这童谣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尽挑刺,没个好坏,像只老母鸡一样整天咯咯咯说个没完,怯如鸡,怯如鸡,也就会窝里横!”
公羊月亦忍俊不禁:“窝里横的那是大鹅,也不知道是谁以前在西蜀时,被白鹅追着咬,只会坐地上哭。”
满座登时都笑出了声。
双鲤气不过,可又骂不出,只能向晁晨求救:“晁哥哥,你管管他!”
公羊月还越说越带劲:“你叫神仙都没用,”晁晨转头盯了他一眼,公羊月见好就收,忙改口,“算了,不说了,再说下去说急了眼,有人该撒泼耍赖喽。”
“给我等着,看你说个什么,就是鸡蛋里头我也给挑出骨头。”小姑娘嘟嘟囔囔坐下来。
公羊月扬手一指:“十七还没唱呢,给他压轴,我压台。”
“我?”
独自饮酒吹风的乔岷转过脸去,又无辜又可怜。
双鲤猛地又站了起来,一脚踩跨在船尾甲板上,正待仗义帮腔,哪知乔岷不配合,面向着东方,露出少见的笑意,轻声哼唱道:“翩翩黄鸟,雌雄相依。念我之独,谁其与归(注2)?”
“我听出了思念。”双鲤张口结舌。
诗词是高句丽语,乔岷见几人疑惑无解,便又翻作汉话诵读一遍。双鲤积极鼓掌,夸得那是天上有地下无:“真是声如百灵,不像有些人,五音不全。翩翩黄鸟,我可听见鸟叫声了,算数的!”
瞧她那“小人得志”的模样,公羊月就忍不住怼她:“你说一箩筐违心话,不怕尿床?”
“你休要糊弄我,玩火才尿床!”双鲤指着岸边熄灭的篝火堆与他对呛,晚间就是他用火石点燃的,“你点的,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