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天见雪,寒彻骨。
乔夫人就抱着手炉,站在门槛前,低头看着犹如丧家之犬的疯女人,冷笑着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打什么主意,我如你的意可好,你的儿子就留下来吧,我不会伤害他,我还要好好留着他,看看他是不是真能取而代之。”
直到如今,乔岭也不知道母亲死在何处,他只以为她受不了折磨,丢下自己,远走高飞回了中原。
乔夫人当真守诺,不与他为难,反而是乔岷学什么,他亦有份,怪了,他竟还生出感激,哪怕知晓身世后,也不觉得恨。
但乔岭很清楚,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乔岷。
乔岷是平辈里的希望,活在光明之中,稳重聪明又长袖善舞,而他只能活在绝望之中,灰溜溜如同见不得光的影子。
是的,他就是影子。
当乔岷成为七剑卫的卫长时,他也成不了剑卫,只能作他的影子,替他去做危险的事情,不让他步乔心见的后尘。
拒绝?
可乔夫人给了他一碗饭,养了他这么多年;可他的母亲一声不吭消失不见;最重要的是,乔岷是他大哥,是切切实实对他好的大哥,他心甘情愿。
如果他从不曾知道真相该多好?
所以,当公羊月扑在悬崖边,对着长风,咬牙切齿高呼“乔岭”二字时,他心里既痛快又感动,以至于掌着大风筝,迎风流泪
原来还有人知道他是谁。
他很高兴,去中原的这一年半里,虽然他叫乔岷,虽然他叫十七,但他一直在做自己,做那个木讷,不通情达理,不会讲话,还怕女人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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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 水就是而今的鸭绿江。
第155章
轻功达不到, 又没有趁手的工具,公羊月可不敢随意跳崖,只能改道, 朝着乔岭逃离的方向去追。王陵在城东, 风筝落在城外, 乔岭借着山城错综复杂的地势,以街巷为掩护, 打算穿城过, 去往交易的地点。
如果丁百川的算计无误,那么当好太王另行安排的亲卫赶到时, 只会撞见张修翊、卫洗还有公羊月几人, 而不会发现七剑卫亦掺和其中,因为剩下的六剑, 都在宫中。
公羊月作为第一嫌疑之人, 一入城便被拖住, 躲闪追逐之中人没追到,却意外撞上晁晨。
晁晨大声喊住他:“你从哪里追来?”
当他手指身后答话时, 晁晨面色如土, 用手扶着石头墙, 疑惑不解:“不对, 这里不该有路,那张地图……”公羊月匆忙之中并未注意到此, 一听他说, 立刻将随身携带的图纸取出展开,仔细一看, 图上果真标示错误位置。
这种疏漏不比对,根本发现不了。
公羊月盛怒, 要将那图纸撕碎,晁晨忙抢下,只道堪舆图难得,有两三错误也是稀松平常,还能再用,只是时时需要留意。
听过他的话,公羊月粗略研定路线,收好东西继续追人。晁晨没有动,就站在阴影里,若是不呼吸,甚至察觉不到有人。
公羊月追了两步后,不知为何,想起他方才大声问话的样子,悄悄折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有反应。
“你看不见?”公羊月捉住他的手,将他扯向自己,“什么时候的事?”
晁晨想要挣脱开:“扶余玉,快去追……”
公羊月骤然拔高声量:“我问你什么时候的事!”明明在王陵时都还正常,眨眼的功夫却目视不明,他能想到的只有中毒,亦或者遇上高手中招,但看晁晨身上无大恙,显然不是后者。
“我没事,应该是雀蒙眼,刚才我走到这一片无光之处,眨眼便看不清,”晁晨嘘声一叹,三番两次想插话敦促,可都没找着机会,只能苦口婆心劝,“只是夜视受损,没事,不要因我耽……”
公羊月取出火折子,正要吹亮。
巷道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整齐有致,一听便是训练有素之人,只怕不是杀手,便是高句丽的士兵。晁晨盯着火星子蹦跳的方向出手,将人拉近,以袖扇灭:“别点,城中势力复杂,越醒目,越会被当作目标。”
城中势力复杂,又如何能安心放晁晨一人在此?他又没练过盲刀盲剑盲拳,眼下离天明尚需时辰,难保中间不会出岔子。
公羊月收起火折子,却既没离开,更没放他停留,而是摘下发上红绳,将他右腕同自己左腕系在一块。
“跟着我!”
话音方落,一柄刀杀了过来:“把东西交出来!”晁晨凭着风声杠开,公羊月拔剑旋身,与他交错,将刺客斩杀。
怎么随便来个虾兵蟹将也敢要他交东西!
“走!”
公羊月收剑,拉着晁晨离开。层次错落的大街上戒严后异常冷清,连只灯笼也不见,隐隐能看到几盏民居中的光,也在打杀声起后,悄悄熄灭,晁晨彻底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刺客不只来了一个,时不三五地涌出,好解决是好解决,但却缠得烦,两人心气都有些浮躁。会找他们索要,显然和王陵刺客不是一拨,看打扮又不像高句丽的人,只怕还有势力浑水摸鱼,想做渔翁。
公羊月当即决定,甩掉尾巴即可,不要浪费功夫和时间。
“来!”
他飞上石壁,伸手去带晁晨,将他甩上屋顶,自己紧随其侧腾身,顺势扫到杆子木架,阻挡追兵,等站定后半跪下来,以不容反驳的口吻命令道:“上来!”
“啊?”
“叫你上来!”公羊月一面说,一面把他系着红绳的手往自己肩上甩,不由分说,强行将人背了起来,顺嘴还堵了一句:“不要拖后腿。”
晁晨立刻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