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1 / 2)

冠剑行 姬诺 4298 字 12天前

“族长,您说的原地待命,可惜地挪不走,只能把人原封不动搬过来。”在前头跑腿的笑嘻嘻,一副讨赏的样子。

公羊月憋不住,漏了一丝笑意。

这会子,那报信的两手平放胸前,行了个礼,转头从钱胤洲那儿得了锭金子,退下时又同几人颔首:“见笑了。”

第195章

这次, 钱胤洲先开了口:“他可不是跟你客气,这是他的手艺,专以诙谐之法逗人生趣为生, 是百戏班子常见的伎子。”

公羊月是真的弄不明白:“长安公府要请人, 何必如此费力。”

钱胤洲挠了挠头:“可我听说, ‘红衣银剑’公羊月喜怒无常,最不守规矩, 惯爱与人唱对台, 只能另辟蹊径。”

公羊月叹气,坐了下来:“我不守规矩, 但我不是不讲道理。”

赶上早晨, 人齐备,钱胤洲便打发人烹制了四份早食, 上桌一看, 尽是鲍鱼鱼翅, 大鱼大肉,一早上便食得如此油腻, 几人瞧看两眼, 没有胃口, 连筷子也没动一下。

钱胤洲好似受了委屈, 边吃边嘀咕:“商人俗气,只能请吃山珍海味, 再给些金银珠宝。”说话间, 他的目光并未落在盘中,也未落在食物里, 反倒是粘在公羊月剑柄上随风摆动的白砗磲上。

公羊月听过后,反倒摇了摇头:“恐怕阁下并不俗。”

晁晨不动声色朝他看了一眼, 侍女送来清粥小菜,沈爰拨了拨,没舍得动,推到晁晨跟前,晁晨又推让回去。

钱胤洲抬起眼皮,好整以暇盼着后话。

公羊月未语先笑:“方才来时路过暖阁,窗户都支着,不巧在下这么一偏头,有幸目睹尊驾藏物风采,当中那座百花石像,若在下没有走眼,想来是西域大沙漠独有的风砾石。”所谓风砾石,不是什么珍贵彩宝,只是普通石头久经沙漠风化而成。

钱胤洲嚼了口菜,悠悠追忆道:“乌|尔禾风城,为沙漠风侵蚀雕筑,有的高耸如剑,有的挺如城垛,非常壮观。”

“多宝阁上呈着的是驼铃和司南,正中架子上挂着的是麻线串起的大月氏贵霜国金币,而墙面上挂着的是羊毛手织毯子,宝瓶里插着的是已经凋谢的,唯有传说中的拜月湾才有的星石花……”

公羊月一边说,钱胤洲一边点头。

而后他顿了顿,点出关键:“和这满院金碧辉煌比,可实在相形见绌,留着一些连俗物都称不上的破烂,想来是每一样都有故事,这可不像商人会做的事,倒是更符合沙漠旅人的行为。”

钱胤洲拍手,赞了八字:“目光如炬,洞察通透。”

公羊月一探手:“也别藏着掖着了,有话直说。”

闻言,钱胤洲略一沉吟,而后开门见山问道:“公羊月,江湖上说你在千秋殿挂名,从来都是出钱办事,你我之前无亲无故,而今蓦然出手相助,我只问一句,是为谋钱财,还是当真有人暗中托付?”

公羊月默然一晌,反问道:“钱族长膝下可有子嗣?”

“三子二女。”

“那子侄辈呢?”

钱胤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三哥死时并无娶妻,大姐倒是有个儿子,至于二哥,嫂夫人并无所出,但听说其早年间曾在外养了个外室,倒是有个孩子,不知男女,不过人已失踪多年,未曾找见。”

还有花钱也找不到的人?

长子钱胤海资质愚钝,却为正房所出,深受先族长钱百器的宠爱,即便是外室之子,但凡流着钱家的血,也不可能无人照拂。晁晨心有意会,只怕不是找不到,是不想找,或者暗中找过,却不动声色,另有隐情。

公羊月立刻接话:“当年钱家,恐怕不是真的遭贼吧?”

江湖也多风言风语,但当着他的面,敢直截了当问话的还是头一个,钱胤洲愕然,平复良久,才一拍大腿哈哈笑道:“公羊月,你猜的不错。“

他长身而起,在亭中来回踱步,忆起往昔

“我父接任‘不动尊’之位后,向苻健投诚,献上大批财宝,助其荣登大宝,彼此间留有盟书,佑我族人及商会,扼守长安要塞,出关入关皆可平顺通达。苻健薨后,其子苻生继位,盟约延续,但苻生却是个昏聩残|暴的君主,广受诟病,而后苻坚高举义旗,自东海王府起兵,兵至长安,一夜拿下未央宫。“

“苻生虽是个酒囊饭袋,但手下还有大批其父留取的肱骨之臣,这些人站了队,即便不是真心拱卫王权,也会为自己既得的利益盘算,于是,恐失其位的他们早早便上疏,要诛杀苻坚。因而,苻坚表面是替天行道,为民着想,实际上不过先发制人。”

“当时家父买通了东海王府和清河王府里的下人,费了大力气拿到一些谋划的往来书信,这些书信后来成为了钱氏掣肘苻坚的关键,也是坐地起价的筹码。”

公羊月闻之,哼出一声冷笑:“你们若在其举兵时响应,荣华富贵当是不愁,可惜商人本贪,还想索要更多。”

晁晨瞪大眼,也就他畅所欲言,什么都敢直说。

钱胤洲反倒摆摆手,不慎介意,有时他并不像个真正的商人,缺了一分魄力,少了一分不择手段的狠劲:“世人都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东海王是臣,在苻生旨意未达前,他不能弑君,否则就不是自保,而是篡位。”

晁晨叹息:“苻坚想当明君,自然不能让人诟病。”

沈爰托着下巴,目光在几人间来去,偶尔偷偷掰下一块酥饼,迅速含在嘴中咀嚼,吃得那是斯斯文文,待晁晨说话时,她会听得格外仔细,连微微鼓动的腮帮也停住,生怕惊扰旁人。

钱胤洲随即感叹:“作为一方霸主,他切实给了钱氏十几年的繁华,奈何胃口撑大便收不回去,而苻坚本人又要作为有作为,要野心有野心,想气吞华北,一统九州。于是,秣马厉兵,养精蓄锐的他需要钱财,而那时的钱,都攥在长安公府,或者说整个钱氏的手上。”

沈爰小声嘟囔:“民什么时候可与官斗嘞?”

“苻坚固然可以动用兵力,但那样,真相也会昭告天下,名正言顺对他来说太重要,甚而登基后的数年中,坚持推行儒学汉制,心系于正朔之论。”钱胤洲看了那文弱的姑娘一眼,为她答疑,“所以,他引江湖势力入长安,借贼人之说,既成功剪除钱氏羽翼,又撇了个干净,嫁祸他人。“

沈爰虽然知晓了个中缘由,但却又为别的迷惑起来,她不明白,眼前之人不也是钱氏之后,为何家族遭祸,还能如此平白轻松地说出来。

钱胤洲重重吐出一口气:“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我只知道父亲死了,二哥失踪,三哥也死了,书信连带商路机要,全都重见天日。”

公羊月拱手:“阁下真是幸运。”

钱胤洲却摇头:“我哪有那么好的运气,不过得高人指点,侥幸而已。说起来我也是受益者,所以对我来说,不论是争斗不休的大哥二哥,还是偏心眼的老父亲,即便曾经算不上欢喜,但多年已过,是再无恩怨再无仇。”

十几年,足够一个人把麾下的权力吃透,即便还有旁嗣在世,又能起得了什么大风大浪,成大事者,并不会为这等威胁而恐惧。

公羊月这才放心,道出实情,将流浪雀儿山的双鲤和那蛇腹宝珠的一事简略说明。

钱胤洲恍然他说了这么多的顾忌与目的,于是开口,问他有没有兴趣做一笔交易:“如果你帮我一个忙,我可立下字据,让其回归族谱,我们生意人,可以不要脸面,可以放下身段,但不会不讲信义。”

公羊月指节在食案上叩了叩,似在琢磨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