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之人身形修长,要比慕襄高上些许,侧立于廊前,面色淡漠,即便是在为太子求情,也仿若在说无关之事。
慕襄最恨他这幅与世无争的态度,好像周遭不论发生什么,都无法在他心中掀起涟漪。
“国师说笑了。”
慕襄冷着脸:“国师可曾听闻哪一代夺位的皇子会留手足性命?”
何况那位是昔日的东宫之主,留他一命无异于养虎为患,朝中无数大臣都心向太子,今日是慕襄筹谋三年才换来的契机,他怎么会轻易放过太子慕钰。
闻言,白衣之人转过身来,露出了完整的面容。
这张脸生得完美无瑕,轮廓是精雕细琢过的流畅,面色淡然,眉目清冷,仿佛神 一般。
慕襄对上国师不含带丝毫情感的眼神,恼意更甚。
“师禾,你休想……”
“明日是多雪之日,殿下不妨多穿些衣裳。”
慕襄呼吸一窒,后半句话就这么卡在口中,休想让我放他一命这句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生来体弱,加上母妃被打入冷宫后,他所有的俸禄待遇都被势力的宫人有所克扣,他便冬日受着寒,夏日扛着烈焰,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这是师禾第二次关心他……又或许是称不上关心,只是随口一句。
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天边响起了一道惊雷,慕襄手臂控制不住地颤动了下,气氛一时有些僵持。
“我可以放过他,但我要你住进这未央宫 ”
慕襄注视着师禾淡漠的面容,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平静些:“并终生不得离开皇城。”
师禾微微蹙了眉头,难得有了些情绪波动。
不过倒没什么怒意,他连为什么都没问,直接说了声“好”。
慕襄:“……”
目的达到,他心里却没掀起一丝一毫的欣悦,反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荡。
“时候不早了。”师禾看了眼慕襄的脖颈,“殿下不妨早些沐浴。”
慕襄微怔,顺着他的视线抹了把脖子,触及一片猩红
应该是刚刚和太子慕钰的亲卫打斗时溅上的血。
他垂眸片刻,转身离去。
“国师早点歇息,明天我会派人送些日常所需过来。”
宫变堪堪结束,这宫墙内还有太多事情需要慕襄去处理。
虽然大臣们心知肚明他是在夺位,但总归要给天下百姓一个说法。
除此之外,这场宫变死伤惨重,特别是站在太子慕钰那一方的兵卫众臣,慕襄需要安抚胆战心惊的重臣们,至少要让他们知道,只要站队及时,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离开了师禾身边,慕襄反倒不太在意装束了,将脖子上的血随意擦了擦,便来到了天御房。
天御房是历来皇帝召见臣子且处理朝政之地,慕襄过去都是作为被召见的那一个,远远地站在台下,低眉顺眼,听着父皇的不喜之言。
他头一回踏上了这道台阶,来到御书桌前,修长且毫无血色的指尖轻点在桌面,围绕一圈后,抚上了这把由金丝楠木制成的御椅。
在他坐下的瞬间,自己的亲卫立刻于台下行了跪礼:“恭喜主子心想事成 吾皇万岁 ”
慕襄静默了好一会儿,预想之中夺位成功的欣悦并没有到来。
他堪称平静地吩咐道:“通知礼部,七日后行登基大典。”
“是!”
……
这场雨下了一夜,慕襄同样彻夜未眠。
他召见了一个又一个朝臣,威逼引诱,‘掐住’他们命门的同时,也承诺会做一个明理的帝王,会让襄国继续维系祖辈多年筹谋换来的国泰民安。
最难搞的是丞相宋晋,已经接近花甲之年,头发都白了大半,是资历最老的众臣。
宋晋是□□雅帝还未称帝时就跟随左右的老人,雅帝打下大好江山后不久便因旧疾英年早逝,却在病逝前加冕宋晋太师之誉,且授予一纸丹书
俗称免死金牌。
可惜继雅帝后上位的慕淮河,却是一个喜欢夸夸其谈却毫无作为的帝王。
继位至今十五年,慕淮河奢靡腐化、沉迷酒色,将雅帝开拓疆土的嘱咐放置一旁,甚至因为战败已割让给异域七座城池。
若不是有宋晋在旁辅佐,襄国恐怕早就被虎视眈眈的他国瓜分得四分五裂。
他齐聚老臣、重臣、忠臣于一身,谁都动不了他,动他无异于是在动摇国之根本,人心也会惶惶不安。
最麻烦的是,他曾公然说过,十分看好太子慕钰。
他和师禾一样,对慕钰抱有十二分的期许。
慕襄捏捏眉心,外面的雨声总算小了些,白昼的光亮照映进来,刺得他眼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