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没有接话,给他把薄被提了提,道:“这两日日头逐渐暖了,冰雪消融,掌印可要瞧瞧?”
“好。”
陈景把他抱到榻上,又给他裹紧被子。
然后推开窗户。
不过才两三日,听涛居院内景色已经全然换了。
窗外旭日高升,轻云追风……已然是早春的模样。冰雪消融,只在阴暗的地方有些堆叠。幸好前两日盛开的红梅,还未曾全然凋落。
大约是百里时的方子真的奏效。
又或者因为批红大权旁落,命运抬眼可知。
亦或者是陈景这样安静沉稳的人在身边,让人觉得短暂余生有幸。
不再寒冷的风拂面而来,傅元青这十三年来第一次有了一种迎春的感觉,他抬手出窗,便够着了刚发了嫩芽的柳树,燕子在枝头叽叽喳喳。
他眉眼柔和了起来,回头对陈景道:“立春那日旌旗插满皇城,按习俗要在东直门外迎春,凡勋威、内臣、达宫、武士赴春场跑马。从东直门出发,过承天门,一路跑到新华门。皇帝会亲登新华门等着嘉奖头筹,飞鱼服一套,黄金二十两,再由御马监中选汗血好马一匹。顺天府的年轻俊杰都要去试试,争做风流……你可想去瞧瞧?”
“老祖宗若想去,属下便陪您同去。”
“你还年轻,应该会喜欢热闹。”傅元青说,“那我们便去,让厨子做好了咬春汤与春饼,晚上回来一同吃。”
陈景说:“好。”
方泾送了百里时离开,入暖阁时就听见傅元青说:“方泾,前些年尚宝监送我的那套发饰可还在?”
方泾茫然道:“干爹,你不是嫌弃越制,便让儿子收起来了么?”
“把里面那只鎏金闹蛾簪找出来吧。”
“好……”方泾说完,忍不住问,“干爹,找闹蛾簪出来作甚?”
“立春时节不应配戴闹蛾?”
“按习俗是要戴……可您往年也不……”怎么守习俗啊。
后面半句方泾咽了回去,可傅元青还是听懂了他的牢骚,笑着说:“立春的时候,我带陈景去围观春场跑马。总得戴支闹蛾簪才应景。”
方泾一愣,眼里已经泛了泪花,压着有点发颤的嗓子,把所有苦楚压回去,勉强笑到道:“好好!儿子去找!给您找鎏金闹蛾簪,给万咳!……陈爷找只草里金……再、再备上万岁爷赏您的蟒袍,保证让您二位体体面面儿的去参加马会。”
第15章 春场跑马
又两日,便立春了。
神殿监早就布置好了太庙、地坛,等皇帝携令诸大臣昭告上天后,春场跑马便开始了。
一年之计在于春,立春这日,再没朝堂上的剑拔弩张,内阁六部的老臣们都退到了观景台,语气轻松的寒暄招呼,对着下面的情形评头论足。
那些王公贵族们的公子哥儿终于是粉墨登场。
皇帝是年轻的。
他们亦然。
这大端朝的江山命数早晚要握在他们手中。
他们要做的,便是把握这样的时刻,亲近自己的新王,若真能博一个青睐,便能在未来的日子里得道升天。
*
快入春场的那辆车上,倒没人在乎未来的事情。
陈景紧了紧腰带,拿起天将军面具,道:“老祖宗,属下去了,可还有什么嘱托?”
陈景今日束发披软甲,四肢护腕处与胸口护心镜都是精铁而制,内里一件纯黑银纹曳撒,尽显少年意气。
傅元青靠在软塌上,仔细打量年轻的死士的面容,感慨道:“潇洒美少年,引弓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陈景本已拿起弓箭,听他的话,动作便顿了下来,眼神深沉了:“属下才疏学浅,听不太懂。”
老祖宗也不解释。
文质彬彬如他,含蓄缄默其斯,已经说得够多够露骨。
他抬起手指勾勒死士的下颚,年轻人的那里有些微微的青,胡子被他刮得干净,然而却依旧留下了些硬硬的胡茬,在傅元青指尖留下酥麻。
死士抓住他的手,不知道何时已经凑及他身侧,气息变得有些暧昧低沉起来,死士的眼里有一把火,把眼中傅元青的倒影点燃。
亦似真点燃了他的躯干。
欺身而上,将老祖宗拉在自己身下,四肢禁锢。
“你倒是肆意妄为。”傅元青轻声道。
“属下惶恐。”陈景哑着声音说,可语气里动作上一点惶恐都无,他带着皮手套的两只,挑开了老祖宗的衣襟,手腕上的铁甲,贴在了老祖宗的胸口,冰凉的铁甲,让他胸口微微发颤。
然而陈景再往下去时,便被傅元青拦住。
“老祖宗……”
“晚上回家。”老祖宗说,“跑马要开始了,我还等你拔得头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