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暗道(2 / 2)

“阿砚……”

柏砚迈出一步,爹娘的身影又清晰了些。

“柏砚!”忽然身后响起一声呼唤。

柏砚脚步一顿,他慢慢回头,就看见一个半大少年往他这儿跑,但是下一刻他瞳孔骤缩,因为那不远处那一段是坍塌的。

“站住!”柏砚厉喝。

那少年顿住,神色凄惶,“阿砚……”俊秀的面庞上满是委屈。

柏砚心忽然就是一软,登时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了。

但是,下一刻,爹娘的声音再度响起,柏砚回头看了一眼,一时竟有些犹豫。

“阿砚,这里已经没有关心你的人了,跟着爹娘走吧。”娘亲的面庞始终笼着一层雾霭,但是柏砚就是觉得那张脸应该是温柔的,爹会揉着他的脑袋,笑着叫他写字。

是啊,爹娘说得对,这里已经没有关心他的人了,柏砚脚步一转,继续往爹娘的方向走,缭绕的云雾从他的手指尖穿过,他轻轻一抓,却抓了个空。

“柏砚,你别走!”那少年急了,大声喊他,“我关心你啊,我爹我娘也是你爹娘,我还有两个兄长,你等等我……”

柏砚再转头,就看见那少年朝他跑过来。

两旁是无底深渊,前方也是断裂的独木,柏砚眸子一紧,开口制止,但是那少年飞身一跃,险险越过断木,稳稳站在上边。

二人相距不过数尺,柏砚不知为何就觉得那人像是离得很远。

“我爹娘在唤我。”柏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但是一开口那少年就皱眉,“我也在唤你。”

“可是你我并非亲人。”柏砚这句话说完后,就看见那少年脸色更加难看,“你我在同一个被窝里躺了十年,如何就不是亲人?”

他像是很生气,又不满地加了一句,“你不承认也可以,但是我现在向你求亲,你嫁于我。”

“娶了你,你就是我的夫人,自此我们也是一家人。”

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柏砚失笑,“怎么可以这样胡搅蛮缠?”

“若是不胡搅蛮缠,媳妇都要跟着泰山大人泰水大人要走了!”少年气得咬牙,“柏砚,你快些回头,跟我回去。”

他语气渐渐低下,柏砚竟然从他话中听出一点委屈来。

“阿砚……”身后爹娘唤着,柏砚顿时两难起来。

不知为何,虽然不知道这少年是谁,但是他却觉得熟悉至极,脚下开始慢慢像那边挪动,少年一喜,但是下一刻,身后爹娘忽然大声叱责起来。

柏砚一顿,回头看了一眼,爹娘像是逼着他似的,“这是最后一次了,爹娘就要走了,你若不跟上我们,以后便再也看不到我们了。”

脚下一滞,柏砚看着少年,明明心中酸痛得厉害,但是他还是朝他笑笑,“对不起,我还是……”

“柏砚!”少年脸色变了。

既做了决定,唯恐自己再后悔,柏砚转身就走,岂料身后少年的声音陡然拔高,柏砚一惊,回头看是,就见少年由于跑的太着急,脚下踩空,整个人向旁边倾下去。

“萧九秦!”这个名字像是从心底喷发出来,柏砚忽然惊醒。

“醒了?”

柏砚睁开眼,就见自己躺在地上,几人站在他面前,一人的脚尖在他肩头踩了踩,“梦见什么好事了?吓得脸色都白了?”

那人笑着,“在这地方做梦,你离死也就不远了。”

柏砚人还有些昏沉,梦魇与现实交汇,他一时还没有从里边抽身,但是下一刻他被粗暴地提起来,对方将他掼在墙上,柏砚原本伤痕累累的脊背更是窜起一股剧痛。

“你知道么?”那人桀桀笑了笑,“平津侯世子死了!”

柏砚瞳孔骤缩,他紧紧盯着那人,“你胡说八道。”

“不信啊?”那人摇摇头,“万箭穿心啊,啧啧,被射成了筛子,听说尸体都被毁了,拼都拼不起来,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好惨?”

那人捏住柏砚的下颌,“还是你命好,平津侯府出了事,你倒是稳稳在诏狱待着。”

柏砚眸子赤红,“平津侯世子为国为民,你等渣滓如此幸灾乐祸,对得起他吗?!”

“呵,”那人冷笑,“他做英雄与我等何干?”

像是故意激怒柏砚似的,“没有他平津侯世子,还会有淮阳侯世子,虞阳侯世子,”他扼住柏砚的咽喉,“你跟着生什么气,不过被平津侯府养了几年,便跟忠狗一样,他们如今世子死了,你觉得谁还顾得上你?”

“你以为我在乎吗?”柏砚呼吸困难,但他忽然勾出一抹邪肆的笑,“如你所言,我只是他们养的一条狗而已,所以救不救也无所谓,倒是你们……怕是要图谋的不止于此吧?”

“聪明人偏偏生了一个榆木脑袋。”那人一松手,柏砚跌落重重砸在地上。

骨头像是碎开一样,柏砚咬住唇,逼得自己将到嘴边的痛呼咽下去。

“你说你何必呢?”那人蹲下,在柏砚脸上拍了拍,“只要按个手印,再换个主子,以后就是光明前程,什么平津侯府,他们的荣耀与你何干,你自己青云直上,不好么?”

“而且也不怕告诉你,平津侯如今已然是大厦将倾,平津侯世子一死,那老的老小的小哪里受得住这打击?如今平津侯府只剩一个萧九秦,哦,还有一个病入膏肓的侯夫人,你说你现在坚持还有什么用?”

“萧九秦他就没有试图救过我么?”柏砚故意面色仓皇了一瞬,但很快消失。

那人却将他神色的变化一览无余,心中顿时有了底。

他继续添油加醋道,“那小子连自己都顾不上了,而且那位侯夫人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你说哪里能顾得上你?”

“你在诏狱日日受苦,他们哪里想过你?”

“我不信。”柏砚无力地狡辩。

那人更是嘲讽地看着他,“还不信?”他指着脚下,“我们都能进来,你萧九秦那小子岂会进不来,救你的确是有些难,但是想办法进来看看不难吧?”

柏砚偏过头。

“所以他们就是不想救你,否则就这么个地方,哪里就还拦住他了?”

柏砚听到这儿,终于开口,“你也说了,将我救出去不容易,萧九秦救不了我,你们就能吗?”

“呵,”对方闻言一笑,“救你都算不得难事,”他往皇宫的方向看了一眼,“别说救你出去,让你青云直上都没问题。只是,关键在于,你这人识不识相。”

“青云直上?”柏砚像是真的被他说服了似的,“我想要权势,你们能给我多少?”

那人盯着柏砚,像是在看他是不是撒谎,柏砚却笑容加大,“至少封侯拜相吧,否则我现在受的这些罪,岂不是白受了?”

他慢慢坐起来,面上青青紫紫,却丝毫不掩他的隽秀,“毕竟是养了我十年的平津侯府,你们给我的东西起码要丰厚些,我背叛起来才不会瞻前顾后。”

“你所言当真?”柏砚忽然变了一副态度,那人目露怀疑,“不是诓我们?”

“自然不是,”柏砚眼下青黑,手上是细细密密的掐痕,“你看看我身上的伤,我受够了,”他仰头看着监牢的顶,“我没什么骨气,之前一直忍着不过是还留有一丝希望,可是既然萧九秦顾不上我,我再这样无望的等下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人么,总要活着才有好日过。”

“说得不错,活着比什么都重要。”那人将柏砚弄起来,吩咐人给他准备了足量的寒食散,还有干净的衣物和吃食。

“在吃东西之前,先将这个签了。”那人将纸笔都送到柏砚面前。

柏砚只来得及匆匆看了一遍,将其中的内容记下,而后慢慢写下自己的名字,又按下一个血红的指印。

“行了。”眼看着柏砚签字画押,那人坐在他面前,“接下来不如说说关于平津侯府的秘闻,譬如平津侯与哪位大人私下结交,又或者……这北狄打了大半辈子,如今还这样见不到显著的成效。”

“你们倒是连半条活路都不给人家留。”柏砚往后靠了靠,手里摩挲着一包寒食散,他已经开始手抖了,鬓侧冷汗慢慢浸出来,不过一会儿的时间,他身后衣衫已经湿透了一大片。

柏砚知道,这是发作的前兆,前几日他们硬生生地压着他喂他服用寒食散,如今已经上了瘾,时间久了不服用,脑子便恍恍惚惚,像是魂魄离体,又像是无数的小虫子在他身上爬来爬去,噬咬着他的心肺……

他咬着牙,那人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寒食散不是都给你了么,怎的还不用,是不是心里还不情不愿的?”

他这话一出口,柏砚便嗤笑出声,“这东西是什么你们不是不知道,催着我用,最后上了瘾,你们好掌控我?”

他像是忽然起了火,一把扫掉桌上的饭食,眸中血丝明显,“有关平津侯府的秘闻现在不能告诉你们。”

“你什么意思?反悔了?”那人脸色不好看。

柏砚却笑着,“我若现在蠢笨地将一切招出来,帮着你们将平津侯府扳倒,最后怕是等着我的只有一死。”

他借着发作,索性将所有不忿说出来,“抛却那些因素不谈,如今你我等同于做买卖,所以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的好,并且你要从我这里得些消息,是不是先要让我拿到些好处?”

“什么好处?”

“将我放出去。”柏砚一脸坦然,“万一我将所有秘闻都告诉你们了,到时候你们言而无信不放我走了,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柏砚警惕非常,对方盯着他看了许久终是答应,“可以。”

二人达成共识,柏砚过了一天的消停日子,但是还不等他费尽心机逃出去,北疆又出了事。

这一次,是二公子和平津侯出事了。

柏砚听到这消息时险些不管不顾的和面前的人拼了。他双手都在抖,眼前恍惚了一瞬,像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萧叔那样厉害的人怎么会出事?

“怎么回事?”柏砚努力压着情绪,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对方像是故意来告诉他这消息,再来观察他反应的。

“还能是怎么回事,北狄来势汹汹,对方兵强马壮,大梁的这些酒囊饭袋哪里能打得过,”他面上尽是嘲讽,“平津侯在战场纵横数十年,没想到入了对方的陷阱,侯府的二公子自是要去救,救倒是救下来了,却没想到自己反被偷袭。”

“平津侯现在昏迷着,也不知是死是活,至于那位二公子,其实比起那位世子爷好多了,好歹留了个全尸。”

那人还在说,柏砚袖下的手攥紧,倘若他说的是实话,那现在……

平津侯府大乱。

柏砚心揪起,侯夫人那身子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而且萧九秦他……

柏砚的担忧掩饰不了,那人轻轻笑了笑,“怎么,现在难过了?”

一边嘲弄一边往柏砚心口戳刀子,那人嘿嘿笑着,“你说你也算运气好,平津侯府现下乱成了一锅粥,你正好躲个清闲。”

“闭嘴!”柏砚终于忍不住。

什么暗度陈仓,什么谋定而后动,什么虚与委蛇,柏砚脑子轰然炸开,一声厉喝吓得对方颤了下。

在得知这样的消息,柏砚哪里还硬逼着自己生出理智,他不管不顾地朝那人扑过去,好像只要将这人弄死,那些关于死的活的便不存在了似的。

后来无数次,柏砚都想过,他那时年少轻狂,以为自己能破开困境,他试图自救,但终究还是在最后那片刻没能忍住。

可是平心而论,在得知那样的噩耗,他除非真的冷情冷性,否则又怎么可能做到面不改色。

“大人……”身旁的人唤了他一声,柏砚回过神,暗道里终于传出一些动静。

他凑近去看,不一会儿,一个接一个的锦衣卫出现。

但是等了等,他也没见萧九秦出来,心中忽然沉了一下。

柏砚脸色陡变,“侯爷呢?”

“侯爷他没有和我们一起,他……”

柏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往下跳,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下一刻一只猿臂将柏砚拦住,“你干什么就往里边冲?!”

萧九秦还想教训柏砚,但是没想到柏砚直接反手揽住他的腰身,“你去哪儿了?!”

他面上的焦急做不得假,萧九秦一愣,都忘了要解释。

柏砚眸子泛红,直勾勾盯着萧九秦,“你能别让我担心吗?”

他说的简单,但是萧九秦偏偏从他话中听出一丝悲怮来,好像从前他让柏砚也这样担心过。

“没事没事,我不会出事的。”虽然是夜里,但是萧九秦也不方便在这么多人的围观下雨柏砚搂搂抱抱。

即便,现在他很想给柏砚一个安抚的吻。

好不容易让柏砚冷静下来,萧九秦慢慢解释,“这个暗道底下四通八达,起码通向五六个地方,我们人不够,只将两个方向走了一遍……”

“我之所以没有和他们一起从这边出来,是因为发现了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柏砚与萧九秦挨得极近,他的手冰冰凉凉的,萧九秦下意识地攥住替他暖着。

“有一条暗道直通太师府后院。”

萧九秦说完,柏砚彻底怔住,“太师府?”

“对。”萧九秦其实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他原本只是觉得有一条路走向有些奇怪,于是就沿着暗道慢慢过去,没想到最后竟然出口在太师府。

为了查查其中的问题,他直接从那边出来,之前在暗道里边他就让那些锦衣卫原路返回,所以到现在为止,只有他知道其中有一条暗道是通向太师府的。

“如果巴大人与太师府有牵连……”柏砚脑中有些混乱。

在他的潜意识中,巴大人一直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他看起来除了嘴碎些,好像日日就只为了混那些俸禄。

所以,为何偏偏是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日万成功!(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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