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身后跟着两名书童,一人马脸高额,气质纯朴,身后背着硕大的书箱。
另一书童也是寻常样貌,他嘴里叼着根杂草,双手背在脑后,每走一步靴子便在地上重重一碾,发出声响。神态不羁,不像书童,倒似地痞流氓。
这三人正是宋凌三人,将军府五夫人白绮,娘家是有名的医圣后代,家学渊源。白家世代行医,数百年下来不止医术成就斐然,在其他方面也多有成就。而白绮一手易容术独步天下,宋凌三人这副模样正是五夫人的杰作。
可惜面目易改,神态难变,他们也不是专业做探子,所谓术业有专攻,若是有熟悉他们的人,尽管面容有变还是能一眼认出。
三人里也就同羽算专业人士。
像宋凌,清气难遮,傲骨难折,再平凡的面容长在他面上也自有气度。但他此行演的是公子,倒也说得过去。
罗锦年就完全不成样子了,一小小书童比宋凌这少爷派头都大。
他加快脚步,越过宋凌身边时,有断断续续的小曲逸散。
宋凌看着罗锦年欢快背影暗自纳罕,罗少爷向来睡到日上三竿,且起床气极大,若是没睡够时辰便被人叫起,脾气一作恨不得把将军府的地都犁一遍。
但今儿五更天就被叫醒,却一直没使性子,真是奇了。
更让他搞到感到奇怪的一点是,他虽有把握罗锦年不会违抗先生命令,但给他这死对头充作书童,充作护卫。怎的也该作上一作啊。
两桩事加在一起,罗锦年就算不脸黑如锅底,也该闷闷不乐出言相嘲,反正绝不是现在这样平静,甚至是愉快。
先生到底给他说了什么,让他这般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其实田氏也没说什么,她只找到在祠堂躺得四仰八叉,正在装睡的罗锦年,状似不经意道:“我给凌儿派了桩差事,有些危险。他想问我借一武艺高强之人同行。”
罗锦年耳尖微动,一个鲤鱼打挺利落站起,下巴微抬,口吻嘲讽:“娘,你怎让宋凌去办事。他练了这么些年也弱不禁风,出去给人当下酒菜都嫌不够格。”
田氏赞同点头:“凌儿自没锦年武艺出众。”
“那他可有说要借谁?”罗锦年绕到田氏身后替她捏肩。
“唉。”田氏叹息一声,偏头看了罗锦年一眼却满脸欲言又止。
罗锦年心如猫抓,急切追问:“娘,你快说啊!他到底要借谁!”就差把借我三个字刻在脑门上。
田氏暗暗憋笑,像是受不住自家儿子追问才勉为其难道:“凌儿倒是提了提你,但我想到你们二人平日关系不睦,你恐怕不愿与他同行,正要物色他人。凌儿应该也知道你看不惯他,所以没提让你同去之事,只说你武艺在同辈中当为翘楚。”
罗锦年像吃了一大口蜜酒,脚下轻飘飘似要飞向云端,他故作矜持道:“如果是为了娘,我可以勉强与他同去。”
“你愿去也好,锦年向来让娘放心,可你得以凌儿书童出行,娘担心你受委屈,要不还是算了吧。”
罗锦年却满不在意的摆摆手,随口道:“宋凌向来爱摆排场,我做兄长的让着他又怎样。”
他将田氏的话解读出两个意思。
宋凌夸他武艺独绝,宋凌需要人保护。
因此,得出结论,宋凌求他保护。
求这个字眼让人沉醉。
田氏勾唇一笑,知子莫若母,对罗锦年威逼无用,只能让他主动,心甘情愿。
第49章 以下犯上
三人于正午时分到了此行目的地 菱荷村。
村子不大,一条黄土路从村头通到村尾,两侧有茅草屋簇拥,村尾是一座青石小屋,已经是村里最体面的房子。
村口篱笆简单围住,充作路障,有一老汉靠在村头榕树上抽着旱烟。
罗锦年飞速下瞥看了眼靴子上的黄泥,转而移开目光,多看一刻都难以忍受。起风一送,呛鼻的旱烟味蔓延开,他鼻尖微动,眉头狠狠皱在一起,捂着鼻子后退。
退了没几步,又突然往前,脸色黑的可怕。
“做什么去?”宋凌不紧不慢的问。
罗锦年顿住,没好气的答道:“让那老头别抽了。”
听了这话,宋凌松了口气,不怕他闹就怕他不闹,憋着一肚子火,等闹起来就山崩地裂,神仙来了都收不住他。
罗锦年乖顺了一路,委实让他心惊胆战,眼下反而松了口气。
“向午不可生事,我身负重任,不可与人冲突。”宋凌语含深意。
向午?向午是谁?罗锦年愣了一瞬,转而想起他们扮演的身份,他是向午,同羽为向晚,宋凌为进京赶考的公子,李蒙。
他也不是真的蠢,只是身后的权势地位足以让他肆意而活,想做便做,想说便说。眼下很有可能深入敌腹,不可再张狂行事,反而能理智的思考。
安抚住罗锦年,宋凌率先提步往榕树去,他一稽首道:“老丈,叨扰了,晚辈有一事相询。”
老汉眯着眼打量宋凌,深深吸了口旱烟,懒散道:“打哪来的?”
“晚辈姓李名蒙,福州人士,此行为进京赶考,却不慎迷路,还望老丈能指点一二。”
老汉听不懂咬文嚼字的客套,但他听得懂进京赶考四字,眼睛倏的一亮,一骨碌站起身,拍干净身上沾着的杂草,讨好道:“居然是官老爷!”态度天翻地覆。
宋凌摆摆手:“不敢,不敢,晚辈只是一介白身。”
老汉眼珠子一转,他当然知道怎么去上京,但要是让这以后的官老爷去村子里走上一遭,说出去也有面子。要是官老爷高中后还记得这小小村子,手指缝里漏出来一点都能让他们吃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