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中摆着颗美人头,五窍沁血,眼神涣散望像远处,她在乞求一个懦夫的勇敢。
但傅秋池何来寒石心?他是倚红偎翠,书香墨雨浇出来的贵公子。
血腥味是驱不散的厚重梦魇,傅秋池软在地上呆愣愣地盯着人头,半晌后他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是你!是你杀了她!”
傅丞相此时才略显满意,他负手居高临下的俯视傅秋池,“还没到无药可救。那你要如何替她报仇吗?杀了我?”
傅秋池被阴影笼罩,止不住的大口喘息,他身量已经与父亲一样高,但父亲却像永不可逾越的高山。
“现在的你凭什么替她报仇?傅秋池,你只能往上爬,利用我借我的权势,借我的登云梯往上,取代我,超越我。”
“只有这样你才能替她报仇,舍弃不名一文的怜悯,舍弃不值一提的仁慈。斩断犹豫,抛弃优柔,你行吗?”
见傅秋池仍未答话,傅丞相冷笑着走出书房,“你做不到。”
上京又开始下雪,傅丞相不觉之下已是玄衣覆白,他扫落肩头三尺雪,回头望向书房。
傅秋池生来没吃过苦,没尝过恨,才导致他遇事不决,总想着逃避的性子。
那就让傅秋池恨他,由他亲手雕琢最合心的玉石。
宋凌从角门暗自回府时正好遇见一直在角门等他的饺子。
饺子把披风给他裹上,松了口气:“可算回来了,快随我回院吧。”
她瞧着罗锦年状态不对,又不敢去劝怕伤了罗锦年脸子,只好在角门苦等宋凌,郎君回来了总有法子。
“雪冷天寒,怎等在此处,可是有要紧事?”宋凌诧异地系上披风,又随口一问:“兄长可醒了?”
“正是锦年的事,他醒了来找你,进了你书房不知看见了什么,眼下状况不太好。”
宋凌打开竹伞,一挑眉,“哭了?”
饺子支吾:“你自己去瞧瞧。”
宋凌将伞倾向饺子,与她一道踩雪往栖竹院去。
心里想,该是哭了,他向来手脚闲不住,不让去的地方偏去,不让看的偏看。应是看见了他写的悼文,哭一哭也好。他又哪是心里装事的材料,委屈痛苦都哭出来才好,憋在心里更出事。
路太滑,饺子怕他走急摔了,连忙喊了几个小厮抬着竹撵子过来。
宋凌向来犟不过她,任由小厮抬小娘子样将他抬了回去。
到院推开书房一看,罗锦年何止是哭,他是哭撅过去了,侧躺在毯子上,怀里还抱着捧悼文,脸被墨汁糊了一圈,看不清哪儿是鼻子哪儿是眼。
委屈狠了。
宋凌叹气,也不愿让别人见到罗锦年狼狈模样,架起罗锦年一只胳膊半拖半抱费力将人弄到了隔间小榻上。
替罗锦年除去靴子,又擦干净脸上墨汁,宋凌已经出了一身汗,他走出书房吩咐饺子:“地龙烧旺些。”
“嗳,”饺子支着脖子往书房里看,担忧地问:“怎么样了?”
宋凌失笑:“睡了。”
他转身回屋换了身衣裳,拿起书册刚翻了一页,还是放心不下罗锦年,所幸拿着书在书房里翻看。
罗锦年这一睡就到了夜里。
他半梦半醒间只觉口干舌焦,脸藏进锦被里嘟囔着要喝水,片刻后又脚步声响起。他也懒得挣眼,只露出头顶发旋。
冷冰冰的 琳杯抵在脸侧,冻得罗锦年一个激灵,睡意飞走大半,掀开锦被就要发脾气:“哪来的蠢丫头,不知先用手心将杯子捂暖吗?”他一睁眼,对上一对黑白分明的笑眼。
熄了火,“你何时回来的?”
宋凌将 琳杯随手放在小兀上,“有些时候了。”
罗锦年喉咙一紧,想到自己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不由自主的问:“二婶到底是怎么死的?”他固执的拽住宋凌手腕与他对视,不想再听新一轮的谎言。
“害了急症。”宋凌语气平淡。
“我要听实话!”罗锦年手一紧。
宋凌顿了顿,这要完整解释下来却很麻烦,罗锦年并不知晓二婶其实是茵奴,也不知茵奴与杜少伤的关系。
更重要的罗锦年若全部知晓,一意孤行去探查藏在府中的奸细,反而会让他置身险地。
此次老夫人中毒之事本就是个幌子,目的就是为了调开他,灭口茵奴。如今府中嫌隙最大的无疑是送手钏的四婶子,但宋凌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四婶若真对老夫人又谋害之心,又怎会用此拙劣手段。
她也没有戕害老夫人的理由,王家的生意已经背靠将军府,在将军府失了信重,也是害了她自己。
宋凌推断还有藏得更深的人,他对府中了如指掌,势力盘根错节。
但也不能完全打消对四婶的疑心,她很可能亦利用人心的漏洞,所有人都认为她不可能,但却就是她所为。
在礼朝曾有桩出名的冤案,福州柳县每到采新茶时,百姓家中新茶年年失窃。官府审理此案却没个头绪,因为新茶在福州着实不是什么稀罕物,随意往外一走都能踩死几株茶苗。
后面官府将此事定给了柳县一跛足乞丐草草了事,但那乞丐不服,曾在公堂上之上“大放厥词”。
“朱老爷每季去农户家中选购新茶,他去一户失窃一户,为何不将朱老爷压起来审问?”
众人哄堂大笑,都觉得这乞丐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