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初一刻,罗锦年惊醒。他盘坐在锦绣绫罗堆,呆愣愣地盯着窗外。过了会儿他收回视线,改为直勾勾盯着悬在幔子上的金铃铛,壁上挂着的西洋钟嘀嗒不停。
他闭上眼麻木的想,好几天没练基本功了,母亲该训人了。其实挨训也没关系,挨打也没事,这样婶子祖母才会更心疼。带着一身青紫去祖母那吃一盅甜茶,祖母保管心疼得又偷偷塞他几包金锞子。再去四婶那看看有没有海外的新鲜玩意儿,完事去二婶那儿吃块糕饼,最后去五婶那儿逗逗芊玉。嘿,他给芊玉那小丫头带了蜜饯儿,嘴不甜不给吃。让她偏心只喜欢二兄不喜欢大兄。
祖母?二婶?罗锦年拉动金铃铛上的吊环,唤睡在隔间的丫鬟进来服侍。
吃不了甜茶,也吃不了糕饼,祖母还没醒。二婶啊,二婶不要他了。
一水儿的貌美女婢鱼贯而入,有的拿衣物,有的端漱口茶,有的拿靴子,没一个空着手。
大丫鬟佩鸾眼眶通红,眼底水汽氤氲,一看便是一夜没睡,满腹心事对月独坐,可太愁苦,她勉强露出个笑脸,“锦年,你这觉可睡得长久,快一月不着家,我们日日盼着,你倒好回来倒头便睡。”
罗锦年看着佩鸾泛红的眼眶,他偏身看向身后小丫鬟们也都泫然欲泣,他少得可怜的责任心突然从犄角旮旯里长出手脚爬出来。
他觉得,此时此刻必须有个人样才稳得住满屋子摇摇欲坠的芳心。
总不能畜牲到让柔弱女子替他牵肠挂肚,食不下咽。
“大姑娘想俏少爷,佩鸾你是想嫁人了?改明儿我就给母亲通报一声,给我家佩鸾寻个大官做相公,让你过过夫人瘾,”罗锦年从床上一跃而起,流氓样打趣好姑娘。
“呸!你可别学纨绔那一套,”佩鸾啐一声,弯腰收好幔子挂上。
后头小拖着木盘的小丫鬟也跟着起哄,“锦年你小心我们告诉夫人,你欺负人!”
待收拾停当,罗锦年先在院中练了练基本功,随后洗漱一番又换了套衣裳往蟠寿院去。老夫人还未醒,但脸色已经情况已经好转不少。他刚出内室正好碰上睡在抱厦的田氏,他吃这些年饭也长了二两浑胆,搂着田氏胳膊打趣,“娘莫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怎这些年比未出嫁小娘子还貌美?”
田氏轻笑一声,拉着罗锦年胳膊让他站在面前,沉着脸,“低头!”
罗锦年两分浑胆是注水的,一见他娘黑脸小腹腿都转筋,他忙不迭低头。
“回来了,”田氏抬手细细勾勒儿子脸上棱角,真长大了,她眼底慈爱一闪而逝,故作严肃道:“午膳后来练武场,我看看你出门在外有没有认真练功。”
罗锦年鼻子一酸,挣开田氏的手远远跑开,边跑边摆手,“儿子勤奋着呢,你该看看独玉那小子,身子骨弱得风吹就倒。”
他就这样抻着精气神往各院都跑一趟,让所有人都瞧见他能蹦能跳。最后以被白氏提着药杵子撵出来作结,这一出现宝才算结束。
罗锦年翻看手心里的绿色草汁,边跑边嘟囔,“不就几株破草吗。”他没看路一阵乱闯,最后停在一处小院前,抬头一看大门上悬着匾额——栖竹院。
“怎么到这儿来了?”他自语着,片刻后又大摇大摆的曲指叩门,扯开嗓子嚷嚷:“宋凌来开门!”既然来都来了,那断没有看一眼就离开的道理。
来开门的却是饺子,她倚门笑道:“锦年来啦,凌儿今早便出门了,还没回来。你先进来坐坐?”饺子并佩鸾几个大丫鬟,原都是在老夫人手下当差的,后面老夫人怜惜三个小辈,才一人拨了一个。都是看着几个孩子长大的,与其它小丫鬟不同能直接称呼主子名字。
佩鸾原叫福饼,罗锦年嫌不好听,又仗着老夫人宠爱自己改了名。芊玉那处的唤作蜜饯,很得她欢喜。
一听这话罗锦年很有些不满,方才回来又往外跑,天天的不着家,是什么大事非得在二婶丧……想到这他神色暗淡。
既然宋凌不在,那进入也没意思。
“不用了,”罗锦年婉拒的话挂到嘴边又急急拐了个弯,“不用姐姐来接,我自己进入。”说起来他幼时和宋凌关系不睦,他看宋凌是假正经,宋凌看他是草包。两个人连请安都要错开时间,他也从未踏足宋凌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