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旱魃
“阿嚏,”罗锦年揉了揉鼻尖,喷嚏一个接一个打,还没放下手又有道骤风劈头盖脸打来,脸都木了。一线峡地形崖壁上阔,下窄,似漏斗。这地形无论通路,走商,都是天堑,唯有聚风是一把子好手。
耳畔风声呼啸,罗锦年灰头土脸地骂骂咧咧,“黄泥里出来的乡下腿子,能臭出去三里地。”
“嘿嘿,我们都是乡下腿子,少爷你是京城哪片儿坊的?”同一方阵的老许听见了罗锦年的抱怨,也不见着恼,咧着一口黄牙凑上来问。这算啥浑话啊,他们行伍的,脾气一上来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外蹦。轻则问候父母,重则族谱升天。
老许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打量着面前这穿着玄色重甲,手里提着阔刀,头发拧成一绺一绺,脸也被黄沙糊上了,分不清鼻子眼儿的少爷兵。不由得想起半月前,这位主初登场的模样。穿的是银红二色锁子甲,胯下骑着神勇俊马,下巴抬着用鼻孔看人,那姿态好似天兵下凡。
真被唬住了。
但片刻后,天兵的初印象就在老许这儿打了个骨折——锁子甲,娘的,锁子甲是他兄弟铁匠铺打的。上京有位大商人特意来福州定了一批,上京的能工巧匠何其多,商人为何偏要来福州打?
自然是离得近了不好搞猫腻,商人真真是死抠,原材料只许用杂质都未提炼明白的粗铁,一吊钱能打十几副。这锁子甲说句比纸还薄一点不为过,他兄弟做完这单生意也胆战心惊。生怕这锁子甲真被哪个不长眼的穿上了战场,平白送了性命。
因此在靠近腹部的甲片上留了个小记号,他兄弟还特意来信知会他此事,让他若是瞧见哪位倒霉小兵穿了锁子甲,提醒一声。
破烂作坊里出来的废甲,镀上层银,又嵌上多到晃眼的红玛瑙,初一照面他还真没认出来,后面瞧见了记号才敢信。虽然这一身招摇的装备还没穿热乎就被将军下令撸了,但他还是打心眼子里好奇。
罗锦年还记恨着罗青山撸了他的甲,半点也不愿和罗青山扯上关系,又打了个喷嚏,模糊的说:“就朱雀街那块地儿……”
老许凑得更近,一股子陈年汗嗖味扑面而来,“之前你穿的那块甲,多少银子?让我们这些泥巴腿儿长长见识呗。”
罗锦年捏着鼻尖想后退,能供腾挪的地儿实在太小,方挪了只脚又靠上了另一位兵卒,两面夹击,更臭不可闻。他有些泄气,不耐烦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反正你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买不起。”
“说说,说说,你也莫看不起人,几两银子我攒上几年还是有的。”老许拉长了语调,故意摆出副不服气的样子盯着罗锦年。
“哼,”罗锦年哼出个单音,很不屑又带了点显摆,“你也就这点出息,听好了,一共,”他手伸到老许眼前,探出食指晃了晃。
“一百两?”老许试探道。
罗锦年得意洋洋地纠正,“错了,是一千两!”
周遭静了一瞬,须臾后有人绷不住第一个笑出声,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捧腹大笑,“老许,听见没,这人傻钱多的臭小子花了一千两买你兄弟的破铁,哈哈哈哈哈哈。”
罗锦年在连成浪潮,一波接一波的嘲笑声里回过味儿来,感情这些人都不说话是在等着看他热闹!
他虽入军几天,本质上仍然是唯吾独尊的少爷脾气,火气一上头,什么军纪规章全被抛在脑后。扔下阔刀,朝第一个笑出声的人挥出拳头。
这下可乱了章法。
打是打爽快了,罗锦年乃是习武的天纵奇才,寻常人完全不是他一合之敌,在府中与护院对练少有尽兴时。这些兵油子可不一样,征战多年,下手又黑又狠,专挑痛点打。发现一个人制不住他,也不讲武德,直接蜂拥而上。
罗锦年怒吼一声,喀一声卸了碍手碍脚的重甲,扎进了人堆儿。
围观的兵油子们被唬了一跳,没料到这看起来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废物大少,居然如此生猛。有人鬼祟地凑到老许身边,心虚地说:“头儿,这下马威是不是太狠了些。”
老许也眼皮子直抽筋,但此时都打出了真火,拉是拉不住了,只能盼着那帮子前辈手上有点分寸,别真将人打出好歹,这位很可能是……
他佯装镇定:“没事,我心里有数。”先锋营里突然被塞进来个生瓜蛋子,搁谁心里都不舒服。偏生那生瓜蛋子也不会做人,在军营里摆大少爷的谱,瞧不上这个,看不起那个。虽然将士们嘴上没说,但行动上却在有意无意的排挤生瓜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