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弗阳合上请帖,让随从拿了打赏银饼递给同羽,笑道:“让你家郎君先去小连山迎客亭待我一待,我这处还有几桩杂事丢不开手,不出半刻钟定去寻他畅饮一回。”
“我们郎君晓得王公子性子,哪还用得着您叮嘱,已是先套了骡往小连山去了,估摸着时辰这会儿子恐怕已走了过半路程。小的原来寻思着王公子若是问起我家郎君如今何在,不好应对呢!如今看来呀,怪不得郎君同谁都不亲近独与王爷投机。”同羽接了赏,笑着回话。
王弗阳抚掌大笑,“你倒是个妙人,这人啊确实得看缘分,我王家主脉支脉同辈兄弟少说百人众,偏生我都不爱与他们来往,单与独玉一见如故,你告诉他,我必不使他久侯。”
同羽一叠声的答应了,王弗阳又吩咐小子们套了马送他前往小连山去。
西市,骡场
“老翁,别看了,我在这儿呢!”西市里头卖骡子的人多了,罗锦年也说不清自己怎么想的非要买个聋子的骡,他嫌骡场脏乱不肯下脚,只在对街手拢成喇叭状支着嗓子喊。
“哪儿哩?在哪儿哩?”卖骡的老翁太老了,他能听见声,只是人声水声花鸟声在他听来并无差别,皆是轰隆隆的响。
罗锦年烦躁的挠了挠头发,眼一闭心一横趟着不知是什么成份软乎乎又滑腻的地面走进骡场,他从未如此想念过小栓子。
“在这!你耳朵聋了眼睛也不好使吗,现成的银子走你跟前也不知道伸手接,”罗锦年弹出只手指按在老翁肩膀上,闭着眼把人旋了过来,极快速的取下王卷给他的荷包扯开老翁衣襟塞了进去。
老翁还在迷糊着,突然感到胸口多了沉甸甸一坨东西,同时手中握的数股缰绳被人拿了去,老翁急了当下攀住罗锦年不让他把骡子牵走,哭闹起来:“大爷你不能全带走啊,你这钱不够,我这一辈子就养几匹骡子,前日里被大爷们拿去了好些,今儿个再不能了,给条活路吧大爷!”说着就要给罗锦年跪下。
罗锦年给的银子其实多出来不少,只是那老翁不止耳朵不大好使,眼睛也是个半瞎,曾经被歹人以石子骗过多回。如今突然被塞了大包银子,便又以为被人用石子糊弄。
奈何罗锦年也是个不知茶米油盐贵的主,见老翁悲痛欲绝时刻都会断气的作态便以为真是银子不够。他罗锦年虽诸多毛病,但从没在银钱上亏欠过人,当下撸了发上玉冠加塞给老翁,“这下可够了?”
老翁一对招子瞧不清楚,只管哭嚎。
旁边其余骡贩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其中有个最是肥头大耳,自家骡子也不管了随手拴在树上,谄媚着凑上来,假模假样抱拳:“好叫这位老爷知道,这瞿老汉眼聋耳又瞎不识老爷好意,不如老爷先走着,让小的来替老爷与瞿老汉好好分说?”说着使了狠力将瞿老汉硬生生从罗锦年身上扒了下来。
罗锦年向来被人追着捧着,此时耐心早没了,当下点头转身就走,方走两步脑海中极快速的闪过副褪色水墨画,在一处繁华街景,他对面站了一人,面上笼着雾气看不清样貌,只听见那人说话:‘你做事从来顾头不顾尾,也不想自己偶然施舍的善意旁人受不受得起’
“等着,”罗锦年按了按太阳穴霍然转身。
骡贩正按着老翁抠他怀里的玉冠和荷包,被罗锦年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随即松开手面上堆满笑:“老爷还有啥事没半完吗,若是想再买些骡子小的这就去给您牵来……”
“我和这儿王家的卷哥儿是老相识,给他的荷包便是卷哥儿赠我的,”罗锦年眼神从荷包上一扫而过,接着道:“若我知道你欺老欺弱,你还知道下场。”
骡贩听了个王字魂已被吓飞一半,抖着手扯出荷包一看,边角上果然用金线绣了个王字,当下白了脸,叠声告罪直称不敢,又趴在地上赌咒发誓绝无欺老之心。
罗锦年说话理也直气也壮,好似真和王卷亲哥俩儿。见骡贩吓得狠了,顽心更起接着扯虎皮:“不止你,”罗锦年指了指老翁,又环视一周指了指骡场众人,“不论这老头儿最后被谁抢了,骗了,只要我今日给他的银子没了,来日叫我知晓全算在你身上。”
吓唬完人登时心情大好,牵着骡脚步轻快的出了骡场。
他做事最要排场,有了骡还不够,堂堂大将军难道要亲自赶着这些个蠢物去小连山?那不能够!
罗锦年又扯上王卷旗子,喊了四五个小后生替他赶骡,他生得好,周身气势又是金银堆里养出的跋扈,战场上杀出的凛冽,竟然没一人把他的虚声假势看穿了去。
有个机警的小后生最会见机,见眼前这位气势不凡的公子哥似要出远门,旋即去成衣店里问掌柜的要了张马鞍包上锦缎安在骡子背上,恭敬请罗锦年上坐。
一行人折腾好半晌,终于出发。
小连山不愧为江东名山,山体既有北方巍峨又有江南独有秀丽,宋凌站在迎客亭外极目远眺,奇木飞瀑相映成趣,半山腰往上雾霭似玉带环绕,任你目力再出众也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