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未见的学生竟成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毒辣之人,万民皆棋子,无人不可用。除了暴怒与痛心疾首,石修远更感到一股深深的挫败,从宋凌幼时他起就看出这孩子——心狠。
年轻时的他对自己总有盲目自信,觉得哪怕天性为恶也未必没有回旋余地,但现实却给了他迎头痛击。
宋凌撩开袍子跪下,重重磕头:“有负师恩,但凌无悔。”他头垂得低低的看不清神色,玉雕的指尖拉出道道血红,“他们该死。”
“他们,哪个他们?”石修远怒极反笑:“你指百姓?百姓何其无辜在你眼中也和他们同罪?”他避开两步不肯受宋凌的礼,“不对,在你眼中有何曾看得见芸芸众生,不过几片云,一团气,死了也悄无声息的。”
“我不配做你先生,”石修远拂袖就走。
离开时袖袍卷起的风割得宋凌面皮子生生发疼,他撑着地起身,对着阴影处打了个响指,片刻后悄无声息的多了道人影。
“把染了瘟疫的送出城,”宋凌指尖上移放在石修远方才摸的位置上,余温尚存。
他无声仰望天空,喃喃道:“良心。”
又过了三四日,直到巡查车队即将出发前往江东前夜,宋凌犹豫再三叩响了石修远房门。
石修远亲自替他开了门引着他坐在炕上,又提出壶百年花雕,启瓶瞬间酒香四溢,未饮人已醉。师徒二人蒙头喝酒,都一言不发,默契的都不去提当日不快。
酒过三巡,石修远眸子依旧清醒,宋凌却颊下酡红隐有醉态,石修远转了转酒杯,盯着琥珀色的酒液,“当日我也有不对之处,你想报仇无可厚非,礼朝毁你罗家良多,但你不该牵连无辜之人。”
宋凌酒品很好,吃醉了也只呆坐着,皮肤薄的像片被雨打过的梨花瓣,他醉了倒比平日里好相处些,耷拉着眼皮嚅嗫道:“是我不该,我错了先生……”
石修远身子前倾,揉了揉 他发顶,“凡恶必有恶首,罗家如今局面,傅御难辞其咎。你心魔难解,再这样下去恐误入歧途再不能回头。你先生自会帮你,除了傅御解你心魔。”他收回手,侧头透过窗棱凝望天上坠着的残月,“既是为你,也是为了我的夙愿。”
“夙愿?”宋凌眼底一摸清明之色拨开混沌,“先生的夙愿是什么?”
石修远大笑,“说起这个你就来劲儿。”
曾经不堪回首的往事于他而言已是过眼云烟,甚至能对着自己学生平淡说起从前,“我年轻时穷尽一生求个变字。”
“咚!”宋凌不慎磕倒香炉,朦胧醉意飞出云外,他隐隐察觉已经接触到石先生当年被流放的真相。